二三又跑来给我送了一碗鱼汤泡的馒头,却没告诉我什么新的消息。我好意告诉她说还是不要再往这里跑了,省得引人注意。我目前的伤势也不能吃发物,在牢里一天两碗不见油星的稀汤刚刚好。
她乖乖走了,没再多纠缠。我躺回原处,叹了口气。
宫里不知道使了什么法术,给我们安了这张互相一样的脸。听说这是为了防止后宫妃嫔在下人中拉帮结派想出的狠招。这么说倒也有点道理,成天面对着一群一模一样也没有名字没有过往的人,实在很难判断谁适合培养成心腹——看久了还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全撵出去清净。别说乍进宫的嫔妃,连我们自己想拉个帮结个伙都很不方便。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损主意,武艺学成那天全体重新排号,学艺期间相处熟络了的人顿时又成了大海里的一根针。
但是人的性格总是有些不一样的,即使没法通过记住每个号码背后的细微性格差异来分辨人,时间长了也总会有几个相处舒服的,有几个相处不舒服的。比如我成了七六之后,就一直有些偏疼二三——因为我学艺那时候的号码也是二三。另外,我有时候会忍不住觉得二三可能是杏儿,虽然明知杏儿满心喜欢那身粉衣绿裙,一直想去当宫女。
躺到晚上也没人提审我,倒是太子又在深夜里过来了,偏偏那时我刚自己换完药,正嘴里叼着衣襟低头往肚子上缠绷带。
“不是一点皮伤么?怎么弄成这样回来了?”他嫌恶地说。
“殿下别担心,微臣很快会好的!”我赶紧拉下衣襟。
“果然是个二愣子!”
我怔了一下,过去师父高兴的时候说我是“拼命三郎”,不高兴的时候就骂我是“二愣子”。这话太子是怎么知道的?
“以前八十告老的时候,就跟父皇说了,新统领忠勇、武艺好,不过是个二愣子。”太子仁慈,没打算让我一直蒙在鼓里。
哎呀我的好师父啊,您老人家在皇上面前就找不出个斯文点的词么?!
师父选我当新任鸢英领的时候我并不高兴,我自己就想简简单单地天天上岗下岗,有贼抓贼,没贼发呆。但师父说她太了解我,我做事情的不要命劲儿太过头。我心里暗暗顶撞:废话,若不这样怎么能弄死李慕贤?师父说,所以要把别人都交到我的手上,让我脑袋里时刻有根筋,遇事多少想上一想!哪怕为了别人也不能随随便便把自己给愣死!
“怎么?心里不服?!”
“服!”我赶紧回答,刚才竟然走了神,忘了太子还在对面。
他懒得看我,拍拍衣服说:“太子妃想见你。”
我没接话,反而追问:“太子殿下,敢问到底什么时候审我?”
太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少有的笑意。“坐不住了?”
“坐不住了!”
“可能还有日子呢,宜琮已经把自己弄糊涂了,父皇正生气要换人。”
“我可没那么重要,随便找个谁审审做个笔录就是,何劳皇子亲自动手?”
“好大胆子!身为罪人,还敢自己挑主审官?!”
“罪臣不敢!”我赶紧噤声。
“你可真是不会说话!”他抬手推了推自己的眉心,看来是被我弄得十分疲惫。
“嗯!”我答应了一声又赶紧改口说:“太子殿下教训的是!”
太子身上穿的衣服还是飞满了张牙舞爪的神鸟,看来是对云泉公主十分器重。现在太后不在了,他也自由了不少,再也没有必要为了取悦皇祖母刻意做这些夫妻和美的戏。
太子松开眉头,说:“我看你在这儿关着倒不错!省得成天瞎管那么多闲事!”
我心下一惊,刚才偷想的事情又没写在脸上,他是如何识破的?只好装糊涂说:“微臣过去做事做得不好么?请太子殿下明示。”
他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扔下一句“等着吧!”转身扬长而去。
等太子走了,我赶紧躺下,捋着肚皮思考我都管了谁的闲事。
在后花园黑角落里添灯笼的事情也许算是一件。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少了许多,这可能给一些压抑的人带来了不便——但是不给盗贼刺客留下藏身之地才是我的职责所在,不得不得罪几个人。虽然一个男子冒险留在上锁的后宫里,放着皇上的三宫六院不碰,去非礼一个丑侍卫的事情听着很可笑,但是我的确没说假话。万一哪天再来一个牵挂三宫六院的呢?更别说还有两位越来越大的公主呢!这个闲事非得管!
除了已经有些日子的安灯笼,目前我做的最越权的事情就是进他寝宫去端茶倒酒,想到这里我还是恨那竺老婆子。仗着年老我们不好随口叫她一百五十四,看着她近年负责看管太后收藏的佛经的份儿上,才尊她一声竺嬷嬷,这老东西就蹬鼻子上脸了!
恨着竺嬷嬷的时候,心里突然紧紧一缩,太子先前似乎一直对这桩婚事不太高兴,难道是怪我给他把新娘平平安安接到了辰都?难道皇后娘娘要我和鵟英领亲自站在门口不是为了防范谁杀进去,而是为了防范他跑出来?!
这可不是我要管这些闲事!要是让刺客把曦国公主杀死在路上,我们可就真的不用回宫了!还是就地自杀赎罪好一些。
太子究竟为什么不想娶这位美貌又贤淑的公主?我这个不相干的人看来,辰都的那些待嫁贵女论相貌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现在的太子妃。不过,在太后孝期未满的时候娶亲的确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许他只是恨强行安排给他的亲事让自己无端背上无礼不孝的罪名吧?
可是太子不得不立即迎娶曦国公主,皇上逼他逼得很急,因为皇上最近把他的传国玉玺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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