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蹲下去劝宜琼公主:“二公主别说这样的话。且跟微臣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会帮忙求父皇放我出去么?”她哭红的眼睛里顿时闪烁着贪婪的光。
我叹口气说:“公主,外面风光正好,被拘在这里当然不舒服——可是出去一旦见了外面的风沙,公主就好得更慢,还可能留下永远都去不掉的疤痕。皇上下的这道禁足令其实是为了让公主乖乖养好身体啊!”
徐才人赶紧在旁边帮腔:“对对对,琼儿,统领说的有道理!”大概是徐才人成天冲宜琼公主发火,宜琼公主反而虱多不痒,早不拿她的教训当回事了。这会子有个外人来帮着劝,她求之不得。
“哼哼,也是。我被禁足,正好养病!楚宜瑶被禁足,是能出去却不让出去!她一定比我更难受!好!活该气死她!”宜琼公主像是解了恨,狠狠地扭着已经有点脱线的枕头边。
我哭笑不得地说:“二公主心里别总是那么多火,心静下来,这病好的也就快了。”
“可是我真是冤枉的!父皇只信她!统领,你来得正好!本宫正愁这话没人说!四零,去把那盒子拿来!”宜琼公主给宫女的指令突然变得气势恢宏,眼神里也是火光熊熊。
徐才人大惊失色,连忙喊道:“琼儿,你要干什么?!”
“才人莫慌,微臣有分寸。相信微臣一次。”我好声安抚着她,等着那个盒子端过来。二公主挪了挪身子,指着盒子面上螺钿镶嵌的花纹,说:“统领你看,这是石榴花。本宫五月生日,平时最喜欢石榴花!楚宜瑶拿着两个盒子让我挑,我就挑了这个。那时候她还假惺惺地说什么,我们姐妹俩一个山茶花,一个石榴花,说得跟真的一样!我怎么都没想到她是要存心害我!被发现了还来恶人先告状!说是我给她的,说我嫉妒她!她也配让我嫉妒?!统领,你也看到了,母妃失了宠,我们碧蕊宫都寒酸成这样了,我哪里拿得出这么好的东西去送她?!”
我看着二公主用的床单被面帐子,连同屋中的桌布椅搭都颜色浅淡,绣花也极少。说好听的是性子恬淡,不爱红艳,说不好听的就是用日子久了褪了色。又看见她即使中了毒也还这么宝贝这个螺钿盒子,舍不得扔,最后一句话倒像是真的。
“统领!我不像那楚宜瑶那么坏,笑里藏刀,只想害人!你相信我,我还知道静思堂玉兰花的事!”
“大胆!琼儿,你有完没完了?!”徐才人脸都吓白了。
“才人别担心,先让二公主把话说完。”百思不解的事情竟然被不起眼的二公主知道了?我皱着眉头看着她,问:“公主殿下真知道那玉兰花是怎么回事?”
“那天下午,教琴的师父来给我们上课。玲儿是刚学不久,上一回出了错,楚宜瑶就酸不拉几地暗里讥讽她。玲儿妹妹自己不懂事听不出来,身边跟的人还不懂么?于是这一次,二皇兄就过来了,远远看了一阵。学完琴,二皇兄进来接玲儿时,说青虬院里正在装扮新房,要领我们一起去看热闹。宫里都听说大皇兄娶亲花了好些银子,自然想去见识见识。在静思堂碰见大皇兄,我们去给他道喜。他还忙着,跟我们说笑了几句就走了。还是楚宜瑶说的,不如我们一起帮忙给大皇兄院子里绑花,尽一尽当弟弟妹妹的心,给他添添喜气。错了的那朵我记得清清楚楚,是二皇兄举起三妹来让她绑的。我那时说颜色错了,楚宜瑶还说错了才有趣,偏不让人拆。‘玲儿又不是花匠,只是来尽心而已,我看谁敢把二皇兄和三妹妹的心意抹了!’统领,这是她的原话!明明是她想害皇嫂!”
“简直是胡言乱语!琼儿,你这是给自己招祸啊!”二公主满身是包碰不得,徐才人只好急得直拍大腿。她可能已经后悔带我进来了。
“统领,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是楚宜瑶那样的人,我怕二皇兄和三妹妹挨骂,就跟谁也没说。没想到楚宜瑶把这个也栽到我的头上来了!她是前几日才叫我去挑的粉盒,大皇兄大婚之前我根本没有这东西!可是父皇,父皇被她一吵就不愿意听我说话了!父皇就发了火走了!”她嘴一扁,大滴的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下来。
我从旁边宫女手里取了绢帕递给她,“二公主真是受委屈了,只是这些话千万别再跟别人说了!皇上既然也罚了大公主,便是没有偏心。现在事情还都没明白,不能说就是谁的不是。不过,微臣既然要查案,一定会努力把一切都查个明明白白。二公主什么心都不用操,只专心保养自己就好!”见她还在咬着牙根儿跟枕头套较劲,我又低声说:“既然这一段大家都见不着公主,公主趁这时间把自己保养得比过去更好,到时让他们都刮目相看。岂不是好事?”
“琼儿,统领说得对,可千万别再生事了!”又惊又怕的徐才人眼圈都已经泛红了。
“微臣告退了,公主好好歇着,千万别急躁。”
等退出了公主寝室,我看着徐才人冰冷的眼神,向她解释:“才人,微臣是来送六殿下时候偶然想起公主中毒,并不是专门要来套公主的话。”看她还是不相信我的样子,我又说:“这些天,宫里的事情一环套一环,恐怕每件事都不简单,公主的话哪些能信,哪些能用,微臣都会想办法再去核查。水落石出之前,定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请才人放心!”
她缄口不语,转身往前走去。我也没有再继续解释。
其实我起心抱着六皇子在花园里面“飞”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既然可能过几天就要死,也不怕多惹这点祸。
本来我对宜琼公主的事情兴趣不大,只是想到自己可能就剩几天了,既然借六皇子的机缘来了这碧蕊宫,不如把所有人都见一见。我原先也没那么多好心去劝她韬光养晦,大概这就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即使徐才人不信我,我都没有几天去让她信了。随她去。
穿过一段暗沉的走廊,徐才人突然回过头对我隐隐一笑,说:“若是不忙,请统领再多喝我这儿一盏粗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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