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别!姚美人,咱们讲理啊!咱们讲理!”看着她噼里啪啦就在这儿掉起了金豆子,我把脸转到一边,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劝道:“姚美人能为皇上开枝散叶,这是后宫的大喜事,微臣自然没有不为这喜事尽心的道理。但是,姚美人又不是不知道,宫里有规矩,什么事儿都得按规矩办,各人管各人的事儿!不知姚美人请太医看过了没?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了没?”
她摇了摇头,小声说:“不敢!”
“不敢?!”我还是头一回听见这种事情。
旁边的宫女和她主子一样愁眉苦脸,满腹委屈地对我说:“还说什么请来看诊?!连日常的平安脉都推掉了,那天下雨受了风寒也是硬撑过来的!除了我们宫里几个人,统领还是第一个知道的!”
这份殊荣可不敢当!我皱了皱眉头,问:“姚美人您这是何苦?怎么能‘不敢’呢?这可得按规矩来啊,找太医诊脉,让彤史查日子。这些都得让皇上和皇后娘娘来为您妥当安排啊!”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又想起了旧事,还是悦妃娘娘的徐氏刚怀上宜瑜皇子的时候,在宫宴上对着一桌子好菜害喜,恨不得害出花儿来。皇上立即就抛下众妃嫔,亲自陪她回碧蕊宫去了。怀了子嗣这种扬眉吐气的事情不敢让人知道,连正常的看诊都不敢,难道是因为这孩子怀得有什么不可告人?!我又脸冲一边定了定心神,重新回头看着那张算不上特别漂亮出众,但也有不少可爱之处的年轻脸庞,语重心长地说:“姚美人,这个事情吧,再怎么不敢声张,也有瞒不住人的那一天啊!”
“当然知道有那天,可是都说头三个月最不稳固,统领怎么也得帮过这三个月吧!”她自己不便说,那小宫女把话接上了。
“可是微臣怎么帮?!皇上不点头,微臣可没办法作主,给您那里加护卫啊!皇上怪罪我私自行事还是后话,别人会怎么看美人您?美人是想让别人觉得您心怀不轨,所以要多派几个侍卫盯着?”我眨了眨眼睛,下定决心凑到她耳边说:“再说回来,有喜却要拼命瞒着,这又让别人怎么看?别人不会揣测您怀的这孩子不是皇上的,所以不敢让皇上知道?!”
“当然是皇上的!”她气急败坏,差点没喊起来。
“那就是了!既然这里没有蹊跷,那就按照规矩来,该怎样怎样!让太医给把把脉,去告诉给皇上和皇后娘娘,由皇上和皇后娘娘来安排僧道做法事祈福、御膳房仔细伺候——到那时候,美人要是还觉得心里不踏实,想多几个人站岗,也就顺理成章了!要不美人打算让微臣怎么帮?微臣手下这群人就会骑马弄枪,不会伺候人更不会保胎啊!瞧,今天这也不早了,美人赶紧回去歇着,明天请位太医……”
“统领又不是嫔妃,自然不知道这其中利害!”她拿丝帕擦去了脸颊上的泪水,却仍然蛾眉紧蹙,眼圈微红,都恨不得要咬牙跺脚了。
“那这里面是个什么利害?美人倒是讲给微臣听听!”我叹了口气,继续说:“不过还是那句话,若是有人要往美人宫里闯,这个是鸢英卫的事儿,我们能给拦住。别的事情,我们是真帮不上忙!”
她丢下丝帕,探过头来,压低声音说道:“统领这些年观瞧着,哪个妃嫔敢有孕?!我这是偶然耍了个心眼,没喝过后送来的汤药才怀上的,怎么敢让太医知道?!怎么敢在这后宫声张?!我位份低,母家又不显赫,不来找统领保护,还能找谁?!”
我干看着她答不上话,连眼皮都没敢眨。
她也等着我,咽了咽唾沫没再出声。
对视了半天,我清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脸色,语重心长地跟她说:“姚美人啊,微臣这话都说了几遍了——虽然鸢英卫是守卫后宫,那是防着外面来贼,不是防宫里各位主子的!有人闯宫惊扰您,我们责无旁贷。可是要在其他地方要做手脚,我们是真的管不到了!微臣还是劝美人先找个太医看看诊,至于听不听,美人自己拿主意吧。若是美人真的怀上了皇嗣,那微臣真得再多说一句:眼下您宫里内监的腰牌掉在失火的女监外面。他虽然自己连喊冤枉,可是也没拿出让别人无话可说的证据来!”
“不是我!我好好的去监牢放火干什么?!”她又气急败坏了。
“我也希望不是美人!”
她撅起嘴,扭过头,重新拿起小手绢给自己扇着风。我苦着脸继续问:“起火时候,他在哪儿呢?问他他不说,也没人看见他,能证明他在哪儿。微臣能不能问问姚美人,卧霞轩里的管事内监一五六在案发时候究竟是去了哪儿啊?”
她微微一抖,把摇晃着的手绢攥在手里,低下头不作声了。
“不方便说就先不说吧。”我冷笑一声,“这几天,纵火案赶紧审出个眉目来还好。否则,万一上面怪罪下来,下令说连这几个内监的主子一起拿来审,美人自己掂量掂量,到那阴气森森的刑堂去跪一遭对自己身子可好?”见她眼里有了惊惧的神色,我又追上一句:“美人有工夫换了衣服跑来找我,不如多去想想怎么过了眼前这关!”说完我站起身来,躬身指着屋门:“鸢英卫这院子里现在躺着好几屋子病人,不算是个好地方,不敢多留您。美人既然是以宫女身份来,也就别怪罪微臣不敬茶了。接下来,微臣还得费劲想法子去跟里里外外的人解释,卧霞轩里两个宫女大半夜在我这里说什么!在后宫里还是得靠美人自己保护自己,以后行事可千万慎重些!别想着去坏规矩!”
她满脸失望,磨磨蹭蹭地站起来,让宫女搀着挪到门口了又停下脚步,回头对我说了一句:“我性子软说不过统领。可是……我还是怕……”
“美人不是自己说了么,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上天垂怜美人,给美人安排了这桩喜事,谁能违逆得了上天呢?”我不客气地打开门送走了她们两个,自己觉得这最后一句话好像说得挺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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