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早饭的粥吹得一点热气没有,我才小心翼翼地往嘴里倒,馒头还能拣软的撕点儿瓤吃,各色酱菜一点都不敢碰。
昨天夜里中了那么一招,实在忍不下又爬起来想对付那条蛊虫,滚水、浓茶、醋、盐、烧酒,甚至擦跌打损伤的药酒都被我拿来漱口了。可是,倒掉的两盂脏水里都没看见有蛊虫的影子,只是我自己嘴巴里面折腾得没了皮。
实在想不出法子再折腾了,我也只好骗自己,经过这三番五次,我一个大活人都疼得跟孙子似的,那虫大概已经死了。
我还没来得及替太子妃问她好奇的那个问题,也没有脸跟她讲我是怎么中了这一招,不敢冒昧去静思堂找她的巫女帮忙。兰鹤舒说蛊不发作的时候不好解,我现在除了自己作得嘴里疼也没觉出来别的地方不对。再说,今天有更要紧的事情。
送完了四皇子,我就匆匆去了御书房。
皇上在里面与人交谈,我站在外面一下子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皇后娘娘派人来找过我,但是看见我在皇上这儿,也就不再“训导”了。
入了夏,宫女们换了轻盈爽利的纱衣。虽然正面看去千人一面,其貌不扬,但是背后望去,还是显得一个个肩胛如削,脖颈纤长,分外惹人怜爱。望着凤坤宫宫女踩着小碎步飘然离去的背影,我小心地整整衣服,擦擦脸上冒出来的汗水。皇后娘娘今天没训到我,怕是要用这个空档去训导太子妃了。
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从御书房走出来,一身骑马穿的深色利落装束,一张毫无表情的瘦削刮骨脸儿,不等我看清,一阵风就走远了。这样的人,大概是替皇上做一些不寻常的事情的。
我还回味着那个人一闪即逝的凌厉眼神,大公公就传我进去了。
我又整了整衣服,跟着大公公进了御书房。
皇上歪在椅子里,折子也扔着不看了,只拿着折扇呼啦哗啦地猛扇。小内监拿着另一把竹扇,站在皇上背后殷勤地瞎扇。看见我进来,皇上理了理衣领,说:“鸢英领,来得正好。朕正打算着,今年热得这样早,干脆不用等到六月初一开冰窖了,提前去北郊行宫算了!”
“是!微臣立刻去准备着。”我提心吊胆地答应着,暗暗庆幸皇上先说了些别的事情。过了一夜,我也仍然没想好,在冷宫听到的那些话,应该怎样去说。
皇上重新摇起了扇子,冷眼观察着我。
我动了几动嘴,也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皇上看我憋不出话来,换了个姿势,主动问道:“昨天去过冷宫了?”
“去过了。”
“怎样?”
这一问问得笼统,怎么答全都看我。我犹豫了一下,先说:“微臣把陛下交代的东西给田氏了。”
“嗯。”皇上兴味索然地答应了一声。
“她说,要纸笔。”
“嗯?”皇上眉毛一抬。
“她还说,想求皇上去见她一面,写的东西要亲自交给皇上。”
“呵,你这丫头还有点本事,当初应该让你去审她?”皇上脸上阴晴不定,手捻着胡子。
“微臣没有本事。是皇上给的那个锦囊有用。”我坦诚地说。
“哼哼。”皇上短短笑了一声,吩咐大公公说:“她要纸笔,就给她拿去。朕看看她要写些什么!”
“她还说要求见皇上。皇上若是去,微臣得在旁边盯着,免得……”
“这个再说,朕先看看她写了什么。你去说,朕看见她肯说实话才会见她,到时候写完了你送过来,叫她不要想耍花招!”皇上合上那柄折扇,拍打着手心,问我:“倒是你还问出了些什么?”
“她说……她说,是她杀了静成师太!”我到底也没敢直接说出皇后做的那些事情。
“哦?!静成师太?!这都扯到哪里去了?”皇上冷笑道。大公公却会意地带着伺候的人们,退到外面去了。
“田氏给静成师太下过蛊,伤了静成师太身子,本来还能再活久些的。”
“她为什么啊?”
“静成师太觉得田氏是祸根,想给她屋里放个什么法器镇着她。田氏发现了,就审她……”到底是要说到那里,我深吸一口气,语无伦次地把这好几回事一股脑儿吐了出来:“静成师太算卦说皇后娘娘的儿子命相凶险。田氏说皇后娘娘不让别的嫔妃生孩子,给田氏的酒里下了绝子草。所以田氏就在牢狱墙上写了那么一句话。田氏说徐才人中了噬婴蛊,兰太医家冤枉!可能是以前的薛才人和多才人把这些玩意儿带进来的!”
说完这些,我像是整个人都轻了十几斤,只剩一张可以让风刮走的空壳子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听见皇上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就这样一句吗?
我先前害怕皇上听了会大发雷霆,或者会肝肠寸断。可是,竟然什么也没有。
“退下吧。”
“是。”
“过后把田氏写的东西给朕送来。”
“是。”
我恍恍惚惚地离开了御书房,往回走了半路才回过神来。
我在想什么呢?
这可是皇上啊。他的喜怒,我怎么能揣测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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