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盘拿来了,我们才知道这是个什么蹊跷东西。
几个洁白的花苞用细丝线扎成一束,一束一束再串起来,最终编成圆圆的一张花网。往盛了清水的茶盘子里一放,鲜嫩芳香,精致玲珑。
“吕娘娘那儿是拿卷边儿荷叶儿的青玉盘儿盛着,那才叫好看呢。”憨厚的花匠堆着笑说:“其实这些茉莉花儿能香好几天呢,小姑娘们费力串起来了,摆一天就扔,怪可惜的。瞧,这几朵儿是稍微残点儿了,这些其实才刚张开呢!”
我谢过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个花盘碰到香炉前摆着,和几个姑娘默默看了半天。这个毫不知情的花匠无意中说出的几句话让我怅然若失。
新鲜的花朵刚刚绽放,就被丢弃了。这一朵朵素白、细小的花朵,倒是真合适放在这儿啊。
回过神来,我拿簪子尖儿小心挑出落在花盘里的一点香灰,把香炉挪远了些,嘱咐姑娘们谁见香快烧完了的话就续上。
皇上要提前出宫避暑,我还有好些事情得做,多少人跟着去护卫宫眷,多少人留守宫中,都得赶紧定下来。三七说自己躺了许多日子,腿上力气都散了,怕到时一步跃不上马,耽误事情还惹人耻笑,自请留在后宫管事。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你哪里就一步跃不上马了?我知道,你这是厚道,肯担当。宫中暑热难当,主子们又不在,是不讨好的事情。你放心,主子看不见,我却记得。”
“胡说些什么!”她不好意思地抽回手,说:“倒是今年出事实在太多了,咱们两边都得警醒着些。二三虽然聪明,到底是刚上手,你到那边若是得空,恰好带她一起历练历练。这个夏天她再多得些青眼,估计回宫时候就正式封左副领了。”
“她不想当副领呀!”我一边合上名册,一边叹了口气。
“你听她呢!”三七白了我一眼,说:“你想当这个统领么?!我又得多大好处了么?!要说辛苦发牢骚,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可是,这身披挂一旦穿上了,哪里那么容易脱下来?前些时日,你也算领教了,一旦从位子上下来,就保不齐有人要动心思排挤你!谁都知道你和二三好,她当了这些日子副领,再住回那人多口杂的大屋子去,谁不说你虚情假意?今天我索性也说句大话,当仁不让!这么多天了,不也没看出谁会比她干得好?”
“哎,我还正想找你们说这事情呢!只是我刚刚想出了三四分。”
“什么事,你说!”三七养伤养得身子虚,比过去容易出汗,抄起芭蕉扇子来给我们俩扇着风。
“我先前去看七八,七八说她怨我不为大家长远打算。这句话我琢磨到现在,是觉得现在有些不妥。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情,就咱们三个人管着。你伤了,我就觉得像少了只手。我又倒霉催地病了一场,那几天,二三差点没忙脱了皮——可别人并不领这个情。有人觉得自己本事也不错,怀才不遇,有人觉得自己进宫多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有人没有家可回,还眼巴巴地想找个位置好长留宫中。”
“你是想怎样?”
“我想了半天,外面军中不像我们这样眉毛胡子一把抓。从底下算起,十人一拨,有一个领头的;再有百人的、千人的,一层层排上来。我在琢磨着,咱们也分一分,不用分这么细,就按咱们的岗分。这一拨出去的都归一个人管。白日里有什么事便来问你,夜里有什么事问二三。你们两个也可以商量着轮换,我就还跟现在一样。”
三七摇了几下扇子,说:“好处是能多提拔几个人,能把一些琐事分出去。不好处是怕分出拨来,倒多了些纠纷争斗。最大的难处还是,银钱不在你我手里攥着!刚才这几句话,你说得轻巧,这可是给鸢英卫破例啊!你打算怎么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答应?”
“所以,我说还没想好——得找个时机跟皇上说。”
“跟皇上说好,还是跟皇后娘娘说好?”她皱着眉,压低了声音。
“还是皇上吧,既是要提拔人,就得给个头衔。”因为田氏说的那些事情,我心中对皇后娘娘存了太多猜测疑忌,对她的想法更加琢磨不透,不太愿意到她面前去。
“嗯,得找个时机。”她叹了口气,苦笑着说:“不出事就没有时机——可我实在是不愿意再出事了!”
我点点头。
两个人又叹了几声,对着名册商议起了分工。等二三回来,再商量一番,就该轮着出去试马、去行宫先行打点了。
百姓对华丽壮观的皇家仪仗十分好奇,每次出行都有无数人忍不住凑过来看热闹。
从皇宫通往各行宫和皇家寺观的道路深深烙在我脑海中,沿途有几座容易埋伏的高楼、几处容易藏人的狭巷,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我能想起来的辰都永远是一张只有道路的地图,富足安乐的繁华盛景我极少看见。
每次走在辰都的大街上,我都在提心吊胆地驱赶着行人,把他们全想成随时会掏出刀来的乱臣贼子。
也就是为太子迎亲的这一趟来回,我才觉得,辰都真是个好地方。街上房屋俨然,行走的男女老少大都衣着光鲜,满脸喜气。
曦国的彤都也好。就是小,太小了。
本书由沧海文学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