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醒来的辰都,静得奇怪。
高墙俨然的王府、门面敞亮的店铺、高塔威严的寺庙、门口种着花花菜菜的民房全都关着门。当然,有早起来的人也都让我们也先撵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只是,这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都无心享受柔和晨光、清凉空气和少有的清静,都提心吊胆地恨不得立即把这些马车送进北郊行宫的宫墙。
一路往城郊去,路越来越窄,房子越来越低。虽然四周一直没有人,也觉得人气不如辰都旺盛了。但是白杨绿柳越来越盛,也终于觉出些清凉了。
汗水开始从头盔里不断滚进脖子里的时候,总算从绿荫中远远望见了红墙金瓦的影子。
皇上、皇后的车辇送进了正门,嫔妃们的车辇送进了偏门,一路没出什么意外,总算能松一口气。嫔妃、公主们居住的后园一片青葱。这里清凉,时节与宫中不同。御花园里已经无影无踪的蔷薇花还静静地开在从墙头垂下的藤蔓上。福盈池里荷叶的绿罗伞盖密密匝匝迎风招展,早开的荷花时不时在绿罗伞盖的缝隙里露出一点洁白或一抹粉红。为了让园子多些与宫中不同的野趣,草地里的蒲公英特意没有除去,现下开得正好。阳光底下,抬眼远望,圆满的嫩黄花朵点缀在绒绒的绿草之上,在远处连成一片,甚是让人心旷神怡。
北郊行宫的美景我们还顾不上欣赏。摘下头盔来擦了几把汗,又赶紧去张罗刚从马背上下来的小姑娘们卸行李、吃饭,歇好了又得在这里轮班值守。
皇上和各位娘娘也各自在宫中休整,直到太阳西偏,已经接近晚膳时分,园中才有嫔妃各自带着三两个宫女,在绿荫下散步赏景。
这天晚上,皇上高兴。虽然未出孝期不能宴乐,皇上还是吩咐在后园最大的“紫气东来”殿摆了一大桌饭菜,把跟来的嫔妃都叫了去。听提前派过来准备的姑娘们说,这边的管事内监提前两天就派出人去,在行宫外面的各处池塘拿野鸭子,总共拿了叽叽呱呱三笼子等着迎接圣驾,下午急急忙忙在那里宰,还飞跑了一只。
平时在行宫这边操持事务的宫人们还跟她们说,今年春里这片地方,连同福盈池里,野鸭子都比往年多。因为太多,抢食抢得都长不起膘来,怕是做熟了不如往年肥美。小姑娘把自己讲得直咽口水,我却暗暗思忖,莫不是皇宫里在那里折腾着排水挖湖泥,把本该在宫里的野鸭子都吓得飞来行宫了吧?这下好,刚在这边消停了几月,挖湖的那伙人又追了来,这些鸭子也怪可怜的。
刚换了地方,我怕有记性差的小姑娘找不着路,特意把后园整个都走了一遍,确保每个该值守的地方都有人在。经过“紫气东来”殿的时候,听见里面小心翼翼的觥筹交错之声、刚起个头就静下去的笑声,我似乎眼前也可以看见,每个人明明心里都为换了个清爽凉快地方高兴得开了花,面上却要装着端庄宁静,有节有制——仿佛谁喝的酒多些烈些、谁说笑响些,这就不是吃饭,是欢宴了。
我在殿外停留了片刻就继续向前走了,偷偷叹了口气——若是心里已经不为太后仙逝悲痛了,何必这样呢?孝敬太后,就是把为她老人家守孝的事情当成压在头顶的一团乌云么?
四皇子虽然没让跟着来,我却突然想起了他的一些话。童言无忌,这殿里坐着的人里,被太后申斥过的也不少,恐怕不是每个人都有心去追思太后呢。
我正边想边往前走着,后面有人急匆匆追来。“统领,快上西角门儿那儿去!天黑了鵟英领不方便进来,叫你过去。”
“鵟英领?”
“对。”跑来传话的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说:“鵟英领叫你过去说话!”
接下来,就是我今年最怕听见的一句话:“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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