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不和他废话,点了穴弄进后园去就罢了,可是转念一想,觉得事情蹊跷,不易轻举妄动,便问他:“为何去不得?”
“去不得!”他已经不是刚才那副迟钝温吞的样子,眼睛瞪得老大,脸色煞白,嘟囔着:“去不得!不让去!”
“谁不让去?”
“不让去。不让去。”他抖抖索索地自己念叨着。
“让去,没事的!”我好声好气地劝着他,想和鵟英领一起把他从树上拽下来往后园里弄。刚拽下来拖着走了还没有两步,这家伙就拼命挣扎,还扯开喉咙尖叫起来:“去不得!你们要害我!会死的!会死的!”
宫人袍服光滑的丝绸袖子从我手里滑脱,他立刻连滚带爬地朝远离后园的方向跑去。我们赶紧去追,他见跑不了便又就近摸着棵树抱着不放。这时候的脸色比刚才还惨白,整个人都是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你们害我!去不得!去不得!”
眼看出来也有一阵子了,我觉得在这里和这个疯子消磨时间不是办法,便让鵟英领先守住他,我赶紧回去禀报皇上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让皇上来定夺是多派几个人硬弄进去,还是他们亲自出来看。
西角门上守卫的小姑娘们见我跑回来还不让锁门,已经开始疑神疑鬼。我再三叮嘱她们先别出声,赶紧回了风静书斋。
皇上刚才在“紫气东来”殿说自己累了,也不是假话,毕竟是在马车里颠簸了半天。这会儿是真的一个呵欠连着一个呵欠,眼看就要动火了。我赶紧跪下,尽力把那个内监的异状描述了一遍。皇上气呼呼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骂道:“两个人弄不了一个疯子,倒得让朕挪动!亏你们想得出来!你去看看吧!”说着,皇上朝吴元贵太医努了努嘴。
刚才我说的时候,吴太医的眉头就拧了个大疙瘩,现在一听皇上让他去,差点连告退都忘了就要往外跑,惹得皇上冷笑了一声。
我们两个赶到园外的柏树下,吴太医提着个小灯,看了看这人的脸,又让我们帮他按着点这个内监,他好诊脉。诊了半天,吴太医也好声好气地问:“你怕什么呀?谁不让你去呀?”
“不能去!不能去!会死!会死!”他嘴里只有这几句话。
鵟英领叹口气说:“早就这样了。木呆呆的,不会正经说话,就蹦几个字,还前言不搭后语。不过先前还安静,自己坐着,不惹事。本来哄着他过来,半路上还好好的,走到这儿了,突然就闹起来了,死活都不肯进去。”
“吴太医,您觉得是怎么回事?”我问。
“不太像一般的失心疯。”吴元贵摇了摇头,说:“要不这样?咱们三个人试试,真把他弄到后园门口会怎样?不弄到个明亮些的地方,在下也不方便继续验看。”
“好。”鵟英领苦着脸叹了几口气,支撑着站起来。他白天也忙活了一天,过后又一直在对付这个怪模怪样的疯子,早就身心俱疲了。
“要不还是按我先前想的,点上穴弄进去得了。”
“先不!”吴太医摇摇头,说:“我想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个反应。”
我们三个大人连拖带扛,总算把这个拼命反抗的可怜虫弄过了拐角。吴太医的药箱都不得不先扔在了半路上。
一到角门边,这个马头儿惊慌得更厉害,浑身都绷紧了,挣扎着要跑。我们仨人好不容易把他弄到了角门前,我赶紧喊里面的姑娘出来帮忙。
五个人抬着他,他实在是跑不掉了,但还是努力扭着蹬着,杀猪一样叫唤着:“去不得!你们害我!你们害我命!”之前没叫更多人来是怕消息太早传出去,但他这顿叫唤,估计也让不少人听见了。
第一个人倒退着迈进门槛的时候,他像是受刑一样,叫得嗓子都快撕裂了。
我感觉到手里搬着的那条腿一阵震颤,然后骤然软了下去。之前绷足了劲挣扎的人一下子就整个松懈了。
不止是我,我们都有感觉,步伐不禁停顿了一下。
这个人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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