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我借着查岗的由头在后园溜达消食的时候,看见愉妃、贤妃陪着魏氏在凉亭里坐着。愉妃还让宫女带着那一筐小猫。
魏氏穿着一身素淡的牙黄绉裙,头上戴着几支朴素的鎏金簪子,簪子上嵌着小小几颗各色宝石。宜玲公主坐在她身边,正细声细气地说着什么。魏氏逗得直笑,低头拿脸贴了帖宜玲公主的头顶。
虽然坐在愉妃和贤妃身边,她的长相和穿戴都不算抢眼。但是,一旦开怀笑起来,真是满面生辉,判若两人。
关键是这样的笑容,实在是不多见。
我本来打算悄悄换一条路避开她们,但是看见魏氏笑个不停,不禁有点好奇,就在树后稍微停了片刻。
其实,她们也就说了些女人间的琐事。贤妃和愉妃这两个人已经生养过,都有一套一套的要嘱咐魏氏。当着公主,也只能讲些少吃寒凉、多喝排骨汤之类的。不过,刚才魏氏那一低头,让愉妃注意到了她从来不换的那一对水滴珍珠耳坠。
“妹妹这对耳坠子也戴了好些年了吧?”愉妃小心地伸手拈了拈她的耳坠。
“嗯。”魏氏红了脸,收起笑容,点了点头。
“这是哪儿产的珍珠?”愉妃继续仔细端详着魏氏的耳坠,把魏氏盯得头更低了。“妹妹这样喜爱,一定是好东西。”
魏氏为难地挤出一点笑容,说:“臣妇出身低微,见识浅陋,不认得这珠子是哪儿的。这是成婚时王爷赏的,便一直戴着了。”
愉妃兴味索然地收回眼光,点了点头。贤妃在旁边圆了一句:“一戴就是这么多年,可见妹妹对王爷是一片真心。”
魏氏低着头没说话,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情。贤妃还继续说着:“妹妹与王爷的这伉俪情深,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我愣了一下——敬王爷不喜魏氏,两个人几乎连面都不见,这事情全辰都都知道,贤妃娘娘是只顾客套,说走了嘴吧。果然,魏氏的脸色变得刷白。愉妃干动了动眉毛,赶紧剜了贤妃一眼,但是也没找出话来说。也是,现在若是斥责贤妃说错了话,告诉她魏氏不得宠,好像更不是回事。贤妃刚刚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嘴皮动了几动,也没找出话来。只有宜玲公主好奇地抬起小脸,问:“‘伉俪情深’是什么意思啊?”
亭子里的气氛尴尬至极。我赶紧悄悄捡了条树多的小路走了,不忍看这场面该怎么收。
第二天上午,魏氏就去跟皇后说了,还是放心不下家里,打算回去。皇后的心意已经尽到了,也没有强留她。吩咐宫里不要去打搅她,叫她好好安歇,晚上安排宴席,第二天就送她回王府去。
“君不见臣妻。”魏氏住在行宫的这几天,皇上都自己一个人在前园起居。今天是为魏氏送行,皇上就到后园来露了一下面。魏氏也十分知趣,吃了几口菜,回答了皇上几句问话,拿茶代酒敬了几杯,说了些感激的漂亮话,就说自己疲累不适,带着侍女回了住处。
魏氏一走,“紫气东来”里摆的酒菜就成了后宫的寻常家宴。
诸位嫔妃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皇上了,现在更要使出浑身的机灵娇媚来争取皇上的一点关注。可是,酒过三巡,最响亮的还是愉妃的说笑声。皇后娘娘面带微笑,坐在席首,像泰山一样岿然不动。其他妃子只有插空附和的份儿。
我在园子里晃着查我自己的岗,查完了在水边蒲苇丛后坐了片刻,想等凉快些,恰好看见皇上的龙辇往“摘星撷云”那边过去了。那里住的是一位默默无闻的谢才人。难道是皇上刚才见过了魏氏,让他也对被自己淡忘的嫔妃生了些怜悯?
乘了会儿凉,我就回了住处,在门廊下赶上听见了这桩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个小姑娘洗了头见头发干枯,一时臭美心起,跑到相熟的宫女那儿去借好头油使,顺便打听了好些闲话回来嚼舌头。
晚宴上,和皇上你言我语,出尽风头的自然还是愉妃。但是,皇后娘娘主动发话,说愉妃有着身子,这些天还十分用心地招待魏氏,其心可嘉。皇后娘娘竟然主动替愉妃求皇上明日少办些公务,来后宫陪伴愉妃。皇上高兴,也就答应下了。
既然已经许了愉妃明天白天。今天晚上,不能侍寝的愉妃就不好再霸着皇上不放了。
我照例去训斥了小侍卫们一顿,让她们不要讲论主子的事情。可是回到屋里,我自己也忍不住嘀咕了半天。皇后娘娘来到行宫的这些日子,也实在是太贤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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