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根棍子把盘子里的蚊香灰碾细了,细细撒在门槛墙根,驱蚂蚁用。一不小心惹得柜子后面窜出一只大蝎虎子来。灰不溜丢一个东西摇头摆尾刷地爬过去,吓得我一个趔趄,把灰碟子整个扔了。
碟子在地上咣当咣当颤了半天,我蹲在原地拍了半天胸口,暗自怪自己,竟然能让个这玩意儿吓得手足无措。
刚捡起碟子放回原地,正要去拿笤帚扫灰,四六一下子闯了进来,粗声粗气地嚷道:“统领,我要找你嚼舌头!”
“啥?!”我愣在那里。
“看了好大好大一个热闹,你不让嚼舌头,可不给人讲讲我又憋得慌!”四六毫不客气地拖过一把椅子来坐着,接着白了我一眼,说:“你刚才干什么了,弄得这一肩膀灰?!”
“不怕你笑话,想着把蚊香灰撒墙角灭虫子,叫个壁虎吓了一跳,没撒完的灰扬了自己一身。”我拿湿手巾掸掉身上的灰,又擦了手,拿过茶壶茶碗,陪着她坐下来,说:“你说吧,你看了个什么大热闹?”
她摘了头盔,翘着二郎腿,对我说:“皇上生气了,生了好大的气呢!吓得我都想不值守了,赶紧跑呢!”
“为什么呀?”我看她头上有汗,就拿了扇子递给她,让她自己扇着。
她喝了两碗水,抱怨着刚扇风扇凉快了点儿又喝出汗来,半天才说正题。
愉妃娘娘又带着宜玲公主去花园散步溜猫,皇上陪着。本来皇上挺高兴的,亲手摘了木槿花给愉妃和三公主簪在头上。愉妃娘娘就借机撒娇,说前几天看见敬妃魏氏的珍珠耳坠子,心里十分羡慕。
珍珠?!我心下一警,赶紧追问四六皇上是怎么说的。
四六拿着我的扇子,学着皇上的口气:“魏氏能有什么好东西?什么少了爱妃的了?去眼馋魏氏的耳坠子!”
“然后呢?”
“愉妃娘娘就说,羡慕魏氏的耳坠当然不是因为那耳坠子值钱。除了命妇的朝冠和花钗,魏氏自己的首饰还不如那俩素耳坠子。可是,魏氏肯一直坚持把大婚时夫君赏的耳坠子戴着,她羡慕的是这份心。”
“然后呢?”我还是听得云里雾里。
“然后,然后就是叙了一阵子旧,说当年刚入王府时候没有好东西什么的。”四六挠挠头,说:“这些也都无关紧要了!反正后来就是愉妃娘娘说,珍珠是什么‘经年最久,乃为至宝’,可她红宝蓝宝珊瑚玛瑙都有了,就是缺颗上等好珠子。若是皇上肯赏赐她一颗与众不同、世间难求的珍珠首饰,她也肯像魏氏那样,天天戴着。”
“然后呢?”我已经知道,愉妃这是要步步铺垫,开口要洁太妃那枚东海鲛珠的戒指了。
“皇上这也还没生气,就说既然爱妃想要,就叫人留意去找。等愉妃的这个孩子生下来,他就送她一整套价值连城、让人艳羡的珍珠首饰。”
我装着糊涂,继续追问四六。“这,这不是挺好的么?”
“是啊,我也觉得啊!愉妃娘娘也是怪了,突然俭省起来了,说什么首饰不在多,有一个不俗的就好。这也在理,可是皇上的脸色就变了!”四六的眼睛闪闪发亮,凑过来小声说:“然后,皇上就不说话。愉妃娘娘就接着说,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力气,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只是不说话,等着四六继续往下讲。
“皇上就问了啊,爱妃,你直说吧,是看上什么了?愉妃娘娘说,前几天地藏庵的姑子进宫,送来了几件宝物。里面有个旧珠子戒指,看着十分雅致,能不能把那个戒指赏给她。皇上还是不说话,愉妃娘娘就接着说,那个旧戒指上是什么东海什么珠,不用别的,有这一样,戴出去就能艳压群芳,让所有人都嫉妒她和皇上恩爱。这个话,我听着也觉得挺在理的啊,谁知道皇上接着就把桌子上茶杯茶壶一口气摔了,大骂愉妃娘娘一顿。什么‘放肆’啊,‘忘本’啊,‘恃宠生娇’啊……装猫的筐子直接一脚踢翻了,三公主都吓哭了!”四六连比带划地讲完,连喝了三碗水,皱着眉头问我,说:“这几个破姑子弄来的是个啥戒指啊?怎么惹得皇上这么大的气?”
我现在明白了,皇后那天让太子妃戴全套珍珠首饰、说戒指是尼姑送来的,都是在引诱不明就里的愉妃讨要这枚戒指——讨要这枚让太后、皇上都忌讳的戒指。
可是,让愉妃挨皇上一顿训,这就是皇后娘娘计划的全部么?
可能不止,但是我又猜不透。
四六还趴在我桌子上,困惑地眨巴着眼睛,等我回答。我没法跟她说太多,只能半真半假地告诉她,说这枚戒指来历复杂,可能是不太吉利。其中故事可能只有皇上自己知道,所以我们也就不要瞎打听了。
本书由沧海文学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