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蕉荫轩瞪了许久,皇上还是没过来。
鵟英领多少有些焦躁,趁大公公出去张望的工夫,偷偷问我是不是后宫出了什么事。
“没有,后宫净是喜事。你还没听说么?皇上下旨给二皇子指婚了。”我小声说。
“哦,哪家的闺女有这福气?”
“卢太师的孙女,卢昭仪的侄女,那对双生姐妹花。姐姐嫁给咱们二殿下,妹妹嫁给敏王府的五少爷,还顺便给五少爷封了个伯爵。”我看大公公贪图外面那点风,还没有进来的意思,索性多说了一句。
鵟英领小心地叹了口气,小声说:“敬王爷能气死。”
他说的也是。敏王府的庶子轻轻松松就双喜临门,既得了一桩好亲事,又白捡了个爵位。但是敬王的掌上明珠宜珩少爷却到现在都没点封赏。虽然前些天宫里给了敬王府恩惠,但是受这恩惠的人是皇上“硬塞”给敬王爷的魏氏。敬王爷心里可能已经是五味杂陈了。
今天风不大,半天窗外的芭蕉叶子才稍微有点动静。
我们又干站了半天,鵟英领又等不及了,动了动嘴想问些什么,嘬了阵牙花子又罢了。我就装着没看见——广济桥那出闹剧烂在肚子里算了。
其实我也着急,皇上紧急召见一定是因为有事,现在迟迟不过来一定也是因为有事。可这事情到底是什么呢?只是回宫的话,似乎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皇上终究是过来了,脸色阴沉得厉害。
说了一阵子话,我和鵟英领也是沉着脸,话都没有地出了蕉荫轩。
不是因为差事。
七夕那天,我走在辰都街道上思索着外面树怎么掉起叶子来的时候,南边早已焦金流石。一场十年九不遇的大旱,让中原数州土地干裂,禾苗枯死。我仔细回想了一番,自从我去看行刑那天之后,辰都竟然就没有再下过一场雨。只是宫中有湖有溪,用度不缺,所以我只觉得今年天气干热,没觉出别的不对来。受灾最重的四个州,打春里化完雪就旱上了。州官数月没求下雨来,不得不惊动皇上了。
地方官员的加急文书直接送到了“晴月碧桐”的早膳桌子上。所以,皇上和皇后为了腾出精力解决这件大事,一些比起来“无足轻重”的事情就直接定了,省得后宫还有人惦记这个惦记那个。
从今天起,皇上和所有后宫嫔妃开始斋戒。三日后,启程前往社稷坛斋宫居住。七月十五那天,皇上皇后带领所有嫔妃和皇嗣亲自登坛祭祀,祭祀完了再接着赶到北郊龙庙上香。
以前的许多年里,也不是没有过皇家亲自主持祈雨的时候。不过,究竟是社稷坛灵,还是龙庙灵,一直是说法纷纭。民间都说是龙庙里才能求下雨来。这会儿皇上要两个地方都去,说句不好听的,有点“病急乱投医”的味道,可见灾情实在危急。
闷声走到西角门边上,我们不约而同地在太阳地里沉默着站了一阵。
把皇上的这一大家子人送到社稷坛再送到龙庙,这事情好说。可是对于这场旱灾,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鵟英领摘下头盔,甩了两把额上的汗,说:“还回去干嘛?!点马去!顺便商量这事怎么办。”
“好。走着商量。外面干活这些内监前些日子都中了邪,弄不好还得跑禁军那儿借马使。”想起马的事情,我也连着叹了好几声气。
“你叹什么气?”他迟疑了一阵,试探着问:“受灾的那几个州里有你家?”
“没。”我苦笑了一下,说:“就是愁眼前这么些事儿,就跟满头的虱子拿不过来似的。没事,这都不算什么!”
他派他那边的副领火速回皇宫马厩那边办事了。宫里还有好几位主子,祭祀天地神灵的最隆重的礼服也都得从宫里拿过来,到时候估计是两边出发,到社稷坛会合。我俩得先自己商量出个方案来,再去回皇上和皇后。
因为中邪的内监还没好转,马厩里缺人手,清理得不如往日勤。毒日头一晒,气味就更大了。清点完了这边的马匹,我俩也已经熏得有点烦闷了。也懒得回去再拿地图,就蹲在马厩院子里,在沙土上拿树枝画着辰都的街道。
“其实也没多少商量的。”我看着沙地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方框和横横竖竖的道子。
“嗯,都是惯差,只是这遭儿是两边都往一个地儿跑。这样也差不多了,就这么去回皇上吧。”他打了个呵欠,歪头看着树叶缝隙间刺眼的阳光,说:“真愁过夏。”
“你还怕热啊?”我有点诧异,他又不是头一年当差了,这会子了嚷嚷怕热。
“不是……这个,唉,你们自然不懂。”他摇了摇头,拿树枝把刚才在地上画的都划拉花了。
到了伏天,连马和狗都蔫着。其实怕热也是正常,我只是觉着有点矫情,倒不觉得有什么好不懂的,便随口闲说了句:“宫里又不缺东西,多喝点绿豆什么的。”
“不是说这……”
我看见他穿的那身黑衣,突然明白过来,往一边蹭了两步,说:“来,你往阴凉里挪挪。”
他松了口气,略微活动了一下,说:“这身衣服,夏天简直是穿不得!想起来过几天去祈雨我就头疼,这雨可千万得求下来。”
马厩院子里的这棵老槐树树干周围用木板围着,防止马啃树皮。铁一般的树干顶上,叶子也稀拉拉干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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