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等皇上退了朝,虚国六王子又打扮得人模狗样儿地进宫来了,来说“正事”。
他穿了一件素白镶淡金边的窄袖锦袍,重新编过的辫子油光可鉴,辫梢上的饰物也不那么花哨了。手里托着装国书的锦囊,挺胸抬头、步履矫健地进了沐德殿,仿佛那天在远望楼上喝多了衣裳脱一半的那个人不是他。
他一进了沐德殿,就大半天没出来,差点误了皇上的午膳。
从沐德殿出来,他回了驿馆,下午就带着浩浩荡荡的卫队,陪着十公主上街赶集去了。他是轻松了,可是不到天黑,辰都的各家皇亲国戚很快就得了风声,全都炸了锅了。
是怎么回事呢?
虚国这十公主千里迢迢地送了来,延国皇宫里没看上。
但是六王子面不改色,悠然说和亲这事情还得商量。
在沐德殿那半天,他和皇上关着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是确实继续商量和亲的事情了。嫁妹没嫁成,他们就改成求娶延国的公主。他哥哥五王子还没婚娶,他这个当弟弟的不能抢先,所以,这个亲就是给他的五哥求的。
管他有多少道理,多少打算,最让人震惊的还是,皇上竟然不觉得这事情扯淡,有意答应。
先前,已经有人知道曦国打算求娶一位延国公主,现在虚国也要凑热闹来娶,各座王府、公府里合计了一下,都觉得皇上哪怕舍得把女儿远嫁,也肯定是嫁往珍珠如米、美玉满山的殷实之国,舍不得嫁往那个人烟稀少、食腥啖膻的虎狼之国——肯定是从楚家宗族中选个女孩儿封个公主虚衔嫁过去打发她们。
这几天里,那群五大三粗、眼神阴郁、在街上喝点酒就闹事的大汉已经把这群王公贵们的胆都吓破了。所以,第二天,宫门口就不消停了。
别说敏王和敬王府上的女眷,连先皇幼弟桓王那头发斑白、中过一次风瘫了半边的王妃都挣扎着跑到皇宫里来四处哭求,鹤鹿院里也有老太妃非要拄着棍儿往外跑。
皇后坐在凤坤宫,板着脸接待了一位又一位满脸悲戚、张口就哭的命妇。反正各大王府里宜珍、宜珠、宜环、宜佩、宜璎、宜珞、宜璇、宜玑等等,一众宗女,不管年纪多大,反正谁也有不合适去的理由。
等她们哭诉过了,早已怒不可遏的皇后娘娘就亲自跑到皇上面前哭诉了,说王府里这些人一个个打下生就享用着皇上赐的荣华富贵,到现在却毫无担当。
皇上听完这些事情,也黑着一张脸,说这些愚蠢妇人也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也不看看自己府上的女儿什么德行,配不配叫“公主”!
皇后刚刚擦了两把哭出的眼泪就愣住了,随后皇后一言不发回了凤坤宫,闭门谢客,不管是再找来的外面命妇还是宫里的谁,一律不见,自己也不出来。但是皇上也没有过去。
我们都顾不得皇上是否去安抚皇后了,皇上自己也疯魔了。
皇后回凤坤宫赌气去了,皇上在御书房坐了片刻就坐不住了,打鸡骂狗地非说屋里太闷,没法呆人,非要把书案移到御花园湖心亭里去。
大公公赶紧安排小内监去布置,皇上坐进了湖心亭就不出来了。东西也不吃,水也不喝,折子也没批几本,就在那里呆坐着,一有人上前出声就发火。白天还好,太阳下去了,他还在那里这么坐着就让人担忧了。
皇上不愿意让人近前,晚膳也不想吃,也不想起身回宫。大公公带着一众内监宫女都只能战战兢兢地站在九曲长桥上等着。我意识到问题棘手之后也不敢再猫在营房里养伤运气,带着人守在湖心亭周围,还偷放了两只小船下水,好让人能从各个角度都看见皇上。
皇后娘娘对此无动于衷,不肯开凤坤宫门。宫里各位娘娘、皇子、公主连同有点头脸的老嬷嬷、姑姑、女官都轮流在九曲长桥上站过了,苦口婆心地劝着皇上注意龙体,别老坐在外面被夜风夜露伤了,可是皇上谁都不理。尤其是宜瑶公主来劝的时候,皇上直接头都没回,扔了一句“朕最不想看到你!”
这样子一直折腾到二更天,皇上自己支撑不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大公公才感觉吩咐人去拿轿辇抬回龙乾宫伺候。
没想到第二天过午,皇上下了朝,召见了几位外臣,又心血来潮地把书案搬到了水阁,又像这样在水阁里一直闷坐到半夜,不肯理人。
第三条,水阁也不好了,皇上竟然想起去年久失修的菩提居去闷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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