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那滴水,刚才它砸落下来的重量似乎还印在皮肤上。
我赶紧抬起头望着天空,一大滴水径直落在我眼睛里。我揉眼睛的工夫,又感到有一滴沉重的水滴落进了后颈。
雨!
下雨了!
“嗨,下雨啦!”我一下子乐出了声,低下头对刚才正揍的那个人说:“喂,看见没?下雨啦!”
他的半张嘴都肿了,眨了眨眼睛,也望着天空,随即抬手抹掉了掉在他额头上的一滴水。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着我,艰难地咧嘴笑了。
“下雨了,下雨了!咱不打了!”我赶紧从他身上爬下来,支撑着站起来,拿袖子抹了一把脸。他也笑呵呵地自己坐起来,拍了拍身上,慢慢站起身,再抬头看着天。
果然,掉下来的水点越来越多。带着和空气一样的燠热,在尘土地上一砸一个坑。
祭坛上爆发出一阵嘶哑的欢呼,我赶紧望向那边,发现之前还你死我活的男女侍卫一起抬着那个抬架,欢天喜地地颠着太子妃,在祭坛上绕圈跑。太子妃还直挺挺地绑在那上面,羽冠、翅膀七零八落,脸上的红颜料也已经花成一片。她的左手高高举起,手里拎着一个残破的龙头。
雨点越来越密地掉下来,刚才还没发觉,仍然在厮打着的人们也陆续停下了。像是从来没见过下雨一样,大惊小怪地抬起青肿一片的脸来。
脚下沙土上的小坑越来越密,落在脸上手上衣服上的水滴越来越凉。我叉着腰,傻笑着抬起脸,张着嘴去接雨点儿。刚下来的雨里一股子土味,可是,我高兴啊。这,这可是雨啊!
满地的人都陆续相互搀扶着站起来,一张张惨不忍睹的伤脸,一双双不敢伸直的伤手,都伸进了越来越密的雨帘中。
雨水掉在额头上,掉在眼睛里,顺着脸颊流进嘴里,这一股是咸的。我才没哭呢!我高兴着呢!我都要高兴死了!又是一股咸咸的热流,煞得嘴唇上的伤口生疼,我蹭了把脸,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下吧,给我再下大点儿!下得瓢泼盆倾那样才好呢!
“得罪。”刚才和我对打的那位突然嘟囔了一句。
“对不住。”
“没事。”
“嗯,没事。”
两个人都鼻青脸肿的,没法好好说话,干脆不说了,相互拍了拍肩膀,继续各自看着满天的雨点儿乐得合不上嘴。可是,过了片刻,他突然两臂一伸,整个人都扑通倒在湿润的泥地上,仰躺在雨里仰天大笑。
这个混蛋!
他不笑还好。他这一笑,我心里一热,赶紧转过身去捂着脸,一边笑着,眼泪一边滚滚往外流。我高兴,实在是太高兴了。
天边传来一声沉闷的隐雷。
“咱们!咱们把雨求下来了!”太子妃也抬脸接着雨点,放松地舒了口气,把那个龙头狠狠地抛到台下。她羽冠上已经淋湿的翎毛一下子耷拉下来,身子也骤然软塌了。
右手无力地松脱了,宝剑落在刚刚湿润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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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雨这一节,我写得筋疲力尽。
虽然是架空故事,但这场女巫祈雨并不是完全凭空想象。为了让这场仪式具有更多古意和巫气,我看了很多资料,调动了自己大脑中积累的很多东西。杀神祈雨在中国民间是有根源的,叫“煞祈”。天不下雨,民先是好声好气地去求;总求不得就要示威,把龙王像抬出来暴晒,甚至责打虐杀。
太子妃祈雨分为飨神、罪己和煞祈三个阶段。古典舞《楚腰》的服饰、广西铜鼓上的羽人纹、闽台祭祀中的附身乩童、印度库奇普蒂舞的伴奏。长春萨满文化博物馆里的骨雕神裙、俄罗斯送冬节的拳斗习俗,还有大旱之年半夜被雨滴声惊醒时的心情,我经历和见到的东西都变成了元素,化用在了这场祈雨里。
支持我的亲们,我们一起继续探索这个丰富、神秘、充盈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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