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过后的清凉只持续了不到半天。
第二天中午,随着日头高升,地上的潮气渐渐蒸发,吹到人皮肤上,闷热里缠着一股怪异的微凉。
宫里也是刚刚过了半天,就乱成一团了。
菩提居的屋顶没有招架住这场大雨,漏了好几处水。洒扫内监早晨发现了报上去,他的头儿见凤坤宫还没开门,就去金华宫找了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觉得这座宫室又没有人居住,不如等全宫各处把漏雨的情况都报上来,再按照情况的轻重缓急一并安排修理。
掌事的内监、宫女照着淑妃娘娘的吩咐,派出人去在全皇宫里查看漏水情况。刚刚过了一个来时辰,银芳宫里的贤妃娘娘就不乐意了,把去找淑妃娘娘问主意的内监头儿叫去,狠狠责罚了一通,还命令内务司和工匠立即就去菩提居开工。内务司为难,因为涉及领料,便去跟淑妃娘娘打招呼。
淑妃娘娘听说贤妃为她独自为维修屋顶的事情发火,有意解释,便派宫女去请她来金华宫品茶小坐。但是,派去的宫女吃了闭门羹。银芳宫的宫女尖酸刻薄地回了一通胡话:贤妃娘娘自知懒惰愚钝,不去金华宫给人添乱。
淑妃娘娘放下身段来,亲自去了银芳宫。贤妃娘娘虽然放淑妃娘娘进了银芳宫的门,但是两位娘娘的言谈并不顺畅。据说,淑妃想把发放银两、财物的事情交给贤妃负责,可贤妃冷冷回答,说自己没有当钱粮师爷的才分。淑妃又说把赏罚奴婢的事情交给贤妃,贤妃便说淑妃这是想让她在前面得罪人。淑妃提出让她自己选想分担的事情,贤妃说淑妃是存心酸她,自己只是想多出力做事,不愿意显得挑肥拣瘦。淑妃又忍着脾气,说要不不按事项分,改成按宫室分。两个人商量好,哪些地方出事找金华宫,哪些地方出事找银芳宫。贤妃说这叫“分庭抗礼”“两不相干”,淑妃就是不愿意见她,不愿意跟她商量。淑妃说那什么事都先报来银芳宫,自己任凭贤妃差遣。贤妃却说淑妃这是耍脾气撂挑子,自己没有管她的本事,也没有这个胆子。
最后还是淑妃娘娘忍让,说那就从今天起,二人都到水阁坐殿听事。大小事宜全都到水阁去报,两人一同商量定夺。这事情,贤妃总算是同意了,但是把地方改到了田氏留下的梧桐居。
淑妃离开银芳宫时,在外面的宫人都看见她脚下如风,脸气得铁青铁青的。
其实,今年皇上行宫避暑期间,一直是淑妃主持后宫事务,贤妃没从来没当过整个后宫的家。淑妃比贤妃年纪大、资格老,又素有聪慧持重之名。宫人们大多是习惯先去找淑妃娘娘,并没想那么多。贤妃这次耍脾气甩脸子给人看,倒让人觉得“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梧桐居的房子已经空了多日。虽然田氏留下的旧物都清理了,可是打扫得也并不勤。可想而知,两位娘娘到了梧桐居也少不了针锋相对。怎么收拾、怎么摆设、怎么传膳、煮什么茶、焚什么香……两边带来的宫女一律要争吵起来。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两位娘娘才总算在正厅椅子上坐下。
可是,这里又不是衙门——不是随时都有人来击鼓鸣冤。后宫里没有什么变化,下人们恰好都没有什么事情要请示汇报的时候,两位娘娘就陷入了尴尬。做事吧,没有。说话吧,不想。休息吧,谁都抹不开面子硬撑着,怕让对方看扁了,生出口舌。
枯坐了半个时辰,淑妃娘娘叫宫女回宫带了几卷书来,津津有味地看上了。贤妃生怕被人在背后嘀咕她,说她东施效颦,什么都跟着淑妃娘娘学样,就想出了让自己不困的办法——下人们不来找她,不代表她不能叫他们来。她要亲自发号施令,叫他们都去乖乖做事。
于是,这么个不是月初也不是月末的日子,我们突然得交上账本去让她查了——偏偏这个月里事情多,受伤的有赏的,账目尤其复杂。另外,社稷坛祈雨那事情是皇上的密令,我不想让她盘问这八十一个人是为什么领的赏、为什么用的药。所以,我干脆先把最后一张纸撕下来放在屋里留着。等取回来再补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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