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好像都在喊我走了,可是我都听不见。我刚等到那孩子停下,刚看见他眉间那颗朱砂痣。
“阿英?”这么试试探探的,一定是三皇子。
太子见我叫了三遍还不动,就直接黑着脸过来把我拎起来扔进马车去了。
我知道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在笑,都说这家的丫头看街上耍玩意儿的看痴了,少爷叫不动,不知道的还当这是强抢民女。可是我顾不上,刚被扔进马车,我就爬起来掀开车窗帘子探出脑袋去。
“进来!”太子伸手抓住我的后领子把我拖回车厢里。
我像没事似的,整整领子又掀开车帘探出头去。我总算在那孩子从竿子上滑下来之前又看见了一次他的脸,眉毛之间确实是清清楚楚一颗朱砂痣。长得位置没那么正,稍微偏左一点点。
又被抓着后领子拽进马车里面,我还是转脸看着车窗那边。虽然我知道,马车正在离那里越来越远,我也知道那孩子已经演完下去了,我也知道太子已经火了,可我还是忍不住把脖子拧向那边。
一个长成那个模样的六七岁大的男孩,眉心有颗朱砂痣——这还能是谁啊?
是李慕斌吗?
其实直到现在,我也希望自己是看错了,希望他不是。
怎么会是李慕斌呢?李慕斌现在应该在石鹿沟村,跟着陈师爷念书学字,念完了书就跟着其他小孩在村里撒野疯跑疯玩一阵,然后回家扭股糖一样抱着他母亲的腿嚷嚷饿。
李慕斌怎么会在这样走街串巷的杂耍班子里呢?
这肯定不是李慕斌。
越这样欺骗着自己,那孩子的面容在我眼前就越清晰。
万一真是他呢?朱砂痣那东西可是不常见啊!
万一是他——他父母双亲呢?他二哥呢?他为什么不在石鹿沟村,为什么不在家?
正提心吊胆地想自己认定,那孩子不是李慕斌,一只手来捏住了我的脸,把我的脸硬扳起来。太子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出现在我眼前。“孤在问你话!”
我动了动脖子,试图摆脱他那只铁钳一样的手,我不想看着他。我得再好好想想那孩子的模样,想想他究竟是不是李慕斌。
我刚才怎么就一直在那么远的地方站着,怎么就没去人堆里凑近了仔细看看?怎么就没亲口问他一句他叫什么?
不是的,他不是。
可是越这么想,似乎就越明白,这孩子的身形、长相、标志、年纪好像全都对得上。我不由自主地又转身想去掀车帘,可是又被那只手拧了回来。太子的眉毛拧成一团,恶狠狠地问我:“你是聋了么?”
我没聋,我听得见。他离我这么近,气息都扫到我脸了。
“算了,大哥,先算了。”同样皱着眉头的三皇子凑过来拍了拍太子的胳膊,摇头说:“阿英,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苍白?是不舒服么?”
不舒服?没有,没有的事儿。可我满脑子都是那个挑在高竿上的孩子,说不出话来。
“大哥,阿英怕是不太舒服,先别问了,回去再说吧。”三皇子好劝歹劝,太子总算放了手,忿忿向后倚在靠垫上,嘟囔了一句:“这下好看了,今后这几天都不敢到这条街上来了!”
“阿英,你先歇会。回去慢慢说。”
我跌坐在车厢底板上,听见三皇子这句话,慢慢挪到角落,自己抱着腿坐着,背对着他们两个。马车已经拐弯了,我知道现在去掀开帘子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冷汗又从周身鬼鬼祟祟地冒出来,我觉得头一阵一阵地发飘,就把额头抵在膝盖上。
一定是我眼花看错了!
一定不要是慕斌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听见一句没好气的“下车!”我抬起头才觉出来三皇子的一只手在我肩膀上。
“你没事吧?鹤舒,一会下车赶紧给阿英看一看。”
“难不成是饿的?叫你随手就把我给你留的点心扔了!”兰鹤舒放下马缰绳,探过头来看。
“没事,奴婢没事!”我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才找到力气站起来,撑着走到院子里,谁也没理径直进了偏房,关上了门。
我不能一直骗自己,那个孩子很可能就是李慕贤的三弟。
如果是,这就是说,她这些年——也是我这些年——最害怕、最不敢想的事情发生了,石鹿沟的那一家人出事了。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我贴着房门蹲下来,两手抓着头发。
太子已经气急了,径直回自己房间摔上了门。兰鹤舒还蝎蝎螫螫地站在院子里,三皇子正苦口婆心地跟他说恐怕是女孩子有什么不方便,让他等会再过来问。
无论石鹿沟那一家人现在是怎么用,都不能让朝廷知道这对夫妇的存在!我猛地想起了这一点。
还得把这个做戏的差当完啊。我叹了口气,擦了擦一脸的冷汗,扶着墙站起来,开门出去,对外面的兰鹤舒和三皇子说:“我没事,真的,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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