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不了这么利索,先追出去跟太子约了三件事。头一件,今日出行不靠水边太近,不上船。第二件,不喝酒,不恣意谈笑,在一个地方不呆太久。第三件,容我把值钱东西归拢归拢,都缠身上带着。
“随你便。”太子翻了一个大白眼儿,继续一路飘下楼去了。
马车还是驾到了白波泽边上,先去了那座湖龙王庙。
这座庙修得不算大,灰瓦红柱,几进小院子。不过,屋檐屋脊上的龙塑得栩栩如生。若是赶上云雾低压的天气,一眼望上去,怕是会以为这几条龙要摇头摆尾钻进云里去了。不过经历了祈雨那一会,我看着这些彩琉璃的飞龙,总忍不住去想象一个炸雷下来,劈掉一个龙头的情景。
木质的龙王像昏暗陈旧,身上披的绸缎斗篷却是崭新崭新的。他们几个商量了下,也去请了香。宫里各位娘娘去寺观上香的时候,我们侍卫都是在外面站着。所以,在这龙王庙里,我也不觉得有我什么事情。他们几个人上完香出来,才发现我一直背对殿门在台基下面站着。兰鹤舒撺掇说都进了庙了,怎么也得上炷香表示表示。否则,别说神仙,庙祝都看我不顺眼。耐不住他唠叨,我也不情不愿地去请了一炷香,学着殿里其他妇人的模样,笨拙地把香插进香炉,磕了个头就赶紧出来,跟着太子往外走。
往外走时才注意到,龙王庙对面还建着一座小戏台,估计有大节日的时候,这里会请人唱戏给湖龙王看。戏台后面不远就能望见白波泽粼粼的水光。湖畔的一行行柳树在风里翻起阵阵绿波。太子说,过了桥,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清净雅致的饭庄,鲫鱼汤做得十分鲜美,值得去品尝一次。
这座饭庄是一座干干净净的小院子,藏在一片芦苇香蒲后面,过了小拱桥才看得见。店家把湖水引入院中,一座座小桥、小亭、小榭像是浮在一片绿水上。水上分片种着荷花和睡莲,还零星生着些开白花、开黄花的小花草。
我们跟着一个白白净净的青衣童儿往一间水榭里去的路上,几条红红黄黄的锦鲤就游过来,聚在水榭门前等着投食。进了水榭,茶水盛在匀净的豆青瓷茶具里,用荷叶形的乌木盘子端上来。慕斌坐不住,跑出去趴在栏杆边上看鱼。
水上湿寒,我怕凉风进来,就把拉门拉上了一大半,留着一点缝儿好盯着慕斌。
安心坐下来,才渐渐觉出四处的静谧。恰好外面走了一片云彩,阳光变得更为透亮。外面池中已经有些枯萎的荷叶莲蓬把影子映在纸拉门上。墙上挂的一幅水墨荷花画也突然显眼起来。
“大哥怎么找到的这么个清静好来处?”三皇子把茶盏捧近,细细闻了闻。
“这个,蓄谋已久!”太子斜坐着,望着纸拉门上晃动的荷叶影子,笑道:“去年看方志的时候,就盯上这个地方了!旪城有座湖龙王庙……”
“饭庄也写在方志上?”
“方志上记载,湖龙王庙往西一里有座满月桥,过了满月桥有座小园,叫流光浮碧园。每年中元节时,无数莲灯从园中蜿蜒流进白波泽,从龙王庙那里看过来,像是一条光龙蜿蜒入水,也成了当地一景。最初是一位女富商沈氏修的避暑宅子。当然,这是旧事了。这个沈家后来也是家道中落,把产业先后都抵给了别人,到今天已经销声匿迹。但我就一直好奇,想看看女人修的园子会是什么样,那天在湖龙王庙上过香就顺便来寻。没想到这里开成了饭庄,让我等闲人还有幸一观。”太子伸了个懒腰,说:“当然,这座园子已经几次易主,估计也已经改头换面了。不过,确实是浮光流碧,心思奇巧。”
“就是夏天蚊子得多。”我环顾四周,忍不住说了一句。
兰鹤舒刚喝了一口茶,差点笑得喷出来,回头瞪着我,骂道:“阿英!这样的实话想想就罢了!何必非要说出来!唐突斯文!”
“奴婢多嘴,两位公子恕罪。”我也觉得自己这句话怪煞风景,干脆起身出去了。我衫子外面套了件浅蓝缎子长马甲。其实不冷,就是为了遮盖腰里系的现银和银票。屋里都是矮桌矮榻,得盘腿坐着,怪硌得慌。
锦鲤和金鱼挤挤挨挨聚在栏杆的阴影里。
这么清雅的一个地方,我却忍不住去想起来辰都那座惹祸的酒楼——卖南来的新奇鱼,还能现钓现吃的那座。
我还真是会败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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