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咱们还顾得这个么?”我为难地问。
“又不能越界查案去。都到这儿了,走。”太子不由分说地往藏经楼走去。走到离那里还有一进,他停下脚步,躲在竹子的疏影里观望情势。因为丢失了一些佛宝,藏经楼那里增加了看门的人手。太子嘱咐:“去,拿出你的官样来,问问丢了什么,想法子让他们放你进去看看!”
“他们若是不让呢?”
“那就另想办法进去啊,反正给孤拿出来,让孤仔细看看。”
“我……”
“你不去,难道让孤去?”
我犹犹豫豫往前走了几步——我现在是女人打扮,装什么官样?这样就得解释为什么这个女人是官,这就得说到宫里。这样,太子的行踪就暴露给更多无关之人了。还是直接偷摸进去好。想到这儿,我突然有点怨恨李慕贤的爹娘了。那个爹怀着一身精奇武艺,那个娘揣着一肚子礼仪诗书,可是谁都不满意自己的前半生,所以什么都不告诉女儿,什么都不教给她。可是现在可好,端茶倒水伺候人的事儿也干了,作贼的事儿也干了。
我好不容易绕到个没人的地方,翻墙进去,回忆着那部《地藏经》的大体位置,攀上二楼,跳进窗户蹑手蹑脚地走向那一层。灰尘和霉气呛得我只想咳嗽。
行凶盗匪是奔着金银珠玉来的,没动这些陈旧经卷。我屏住呼吸好不容易找到了太子描述的那部用莲纹锦缎做封皮的经书,揣在怀里,悄悄摸出藏经室,在二楼栏杆下猫了半天才找到机会跳出去。
太子找了个僻静角落,赶紧拿在手里查看。我替他望着风声,眼神也时不时好奇地瞟几眼经书。封皮虽然褪色,但仍能看出当时针脚细密,做工精美。褐色的字迹十分方正规整,倒不是特别女气。太子一页一页翻阅着,我怕有和尚来撞见,心里巴不得他快些看完,说自己记错了。不想太子越看越慢,还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公子怎么了?”
“阿英,你看!”太子脸色煞白,指着手中那页。“尔时地藏菩萨白圣母言:南阎扶提,罪报名号如是。若有众生不孝父母,或至杀害,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从这一句往后,连续几页纸,都是一遍又一遍地写着“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字是血写的,更透出阴寒之气。
别的经文我不熟,《地藏经》是稍微知道一些的,因为太后薨逝之后的法事上听了太多遍。我知道这一段是地藏菩萨列举不同的罪名与不同的惩罚。
这里写这么多遍“当堕无间地狱”应该不是为了偷懒。
是怨怼么?
太子定定心神,继续翻看下去,最后叹着气合上经本,让我放回去。
我问他可看出了什么眉目,他只说了一句:“没完本。”
我好不容易把血经放回原位,跟他下山时候才咂摸出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之前他告诉我,不是每个前朝妃子都把经抄完了。抄完的那些都由皇上下令重做封皮,供奉在宁国庵。没抄完的之前也在太后那里,过后在哪里,他没说。
也就是说,太子仍然觉得,这部血经有可能来自宫里。
“殿下,要不找和尚问问?”
“不,顾不得了。过后再说吧。”他皱着眉头,大步向山下走去,袍子襟走得鼓满了风。
从莲峰山出来,可能是心里压了太多的忧虑和疑云,再回来看人群熙攘的锦城,也觉得繁华之下透出凶险之气。
“总之,快些走吧。身份已经暴露给了季光宗,很快会传开的。”直到到了大街上,他才跟我说了一句话。
“奴婢马上收拾东西,接下来往哪走?”
“租船,出锦川,进蛟江,到哪儿路上再商量!总之去叫上其他人,赶紧走。”太子说着,话里带了几丝烦意。
进了锦城府衙,得知他们三人都被安顿在客房。我们进了院子,看见兰鹤舒正坐在院子里给自己推拿。我问另外俩人,他朝屋里努了努嘴。
“三公子?慕斌?我和大公子回来了,咱们走,去收拾东西!”我连喊了两三声都没人应,心下一惊,赶紧跑进屋子去看。推开门,只见楚宜瑞躺在一张竹榻上,闭着眼睛,一只手垂在榻外,一手搂着慕斌。慕斌的手脚都搭在楚宜瑞身上,睡得口水都出来了。
原来这两个人睡着了。我松了口气,笑着挪过去,把掉在地上的一本讲精怪故事的书捡起来,放在桌子上。
太子也探头进来看,摇着头叹道:“咱们出去跑了大半天,这两个倒是舒服。”
“奴婢这就叫醒他们?”
刚才焦急万分的太子现在倒像是不急了,走进来看着这两个人,笑着说:“三弟这还真像个当爹的样子!一会醒了必得好好挤兑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