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妹,你们的刑官大人,每年遭遇到的各种暗算:不下百桩。”
画海说着,站起身,表情沉肃、声音朗越。
“她一心为公、为律,连吃顿饭、睡个觉,都不太平。你们也许会想:那谁又为了她呢?
本都督也常常在想这个问题。
我的父亲,画谨年画大人,做了十五年的县令、两年的刑部侍郎,不是什么特别大的官。
但他每年遇到的暗算也并不少,直到他被人暗算至死。
他顾不上照顾家庭、照顾妻儿。
每日里,就是忙着去照顾别人的父母、别人的孩子、别人的家。
而我和我的妹妹,想要亲近他,就只能跟着他跑。
到处跑,到处去陪着他帮忙照顾别人。
可真到他死,我也没有想明白:他一心为国为民、谁又为了他?
就像本都督、像国朝许许多多的将士们,我们燃烧自己的生命为了你们安宁,你们又可曾为过我们?
为了我们、去好好过日子?为了我们、去遵纪守法?去好好照顾家人?去保重好自己、尊重好别人?
你们,有多少人做到了?
我就常常在想:我们的牺牲、到底值不值得;
我父亲的死、到底值不值得;
我妹妹,值不值得……”
一席话,说得众人皆低头陷入了沉思。
是啊,那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就听画大都督又道:“在我参军报名前,我问过我的父亲这个问题。
我父亲什么也没说,他带我去爬山。
爬到高处,再向下望。
那时,天已经黑了。
往下望的时候,就看到了县里的一片烛火。
每一盏都很微弱,聚在一起,却明亮而耀眼,在黑暗中,显得那般美丽。
那般祥和。
我的父亲就问我:‘孩子,你看懂了吗?’
我看懂了。
次日一早,我就去报名参了军,从此立志:杀敌保国。
因为:有国才有家、国安家才宁。
我们活着、哪怕孤单无助的活着、哪怕没人理解还被人唾弃暗害,我们也得为了自己心里的安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什么也不为,只要我们自己觉得值得。”
说着,画海叹了口气,沉沉再道:“徽朝,荒诞不经。人人追求享乐、追求安逸、追求虚华而不实际的一切。
从上到下,根子里都浮躁了起来。越是光怪陆离、扯淡捞闲,他们就越是喜欢。
最终,它就倒了。
因为根子虚了,就被外敌一推就倒了。
所以:当今陛下阎帝,一直在强调两个字:务实。
就是想让大家不要去追逐那些虚幻的、飘渺的、浮华的,而是要脚踏实地,真正是学到和做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我们为的,不过也是如此。
而你们为我们的,也不过就是如此。
你们只要务实地去好好生活了,就是在为了我们了。那么,我们所做的、所承担的,就有了意义。”
说完,在众人还在深思的时候,画海已散去一身沉痛气思,恢复了儒雅气质。
问向潘立荣:“别人都在努力维护美好,你们却像黑暗中的老鼠一样,到处去啃噬、到处去破坏,不累吗?
你们活得胆颤心惊,对得起谁呢?连自己那条命都对不起。
行了,去死牢里呆着去吧。本都督会为你安排两名女牢头,一心一心地照顾你的。
让你在死前好好地品尝一下:什么才是真正被女人给压一头的滋味。
相信本都督:你会喜欢的。”
画海说着,就挑了挑眉毛,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摆手示意衙差拖人。
而潘立荣,听到这话,浑身的汗毛都炸了开来,冷汗瞬间湿透衣背。
他挣扎起来,大叫道:“画海、画海!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不能、不能这么折磨人!”
叫完,见画海无动于衷,甚至还闭起了眼睛,本已绝望的潘立荣、求生欲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我招!我告诉你还有谁牵连此案、我告诉你我们对刑官大人所设的计划,我招,我全招……”
潘立荣以为自己都这样说了,画海一定会留下自己听听自己怎么说。
那自己就能趁机提出条件:要求斩立决。
潘立荣知道自己死定了,他现在只求速死、痛快地一死。
可是,他都快被拖出公堂了,鞋子都拖掉了,画海还是老神在在的、眼也不睁、一声不吭。
潘立荣疯了。
他用尽了力气挣脱两名衙役的手,扑回堂下,一边使劲儿磕头、一边语速飞快地招认道:“是楷县。刑官大人将在楷县遇袭。
楷县县令的夫人,叫邓姝怡的那个,其实叫苗银珠。
她是苗燕琳的姑母,亲姑母。她落魄的时候遇到了我,她和苗燕琳都痛恨刑官大人她们。
痛恨她们不帮帮她俩。
不是,不止是痛恨。还有别的。就是前朝倒闭前,她们已经傍上了富家老爷,本来日子好过了。
外敌入侵时,也没打到她们那儿去,她们本来没事的。
就是新朝成立了,她们那老爷被……不是,是因涉及盐税被砍了。
她们就又成了流民。
再加上那种、就是那种:昔日同窗、闺蜜,如今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的那种。
苗燕琳就恨,恨得不行。
不过那时苗银珠已经和她分开了。
苗银珠遇到了我,成了我的外室。然后、然后,我俩就一拍即合。
我和我身边的谋士,还有苗银珠,就想出了这两套计划。
我去搜集了关于您母亲、就是刑官大人的母亲的资料,让苗银珠学。
学着去模仿您母亲。等她学得像了,学了一年半之后,就让她在去找了楷县的县令。
那个迂腐、又自称铁面,又从来没有成过家的姚传亮。
果然就成功了,就勾引到了姚传亮。
商州没有查到凶手的案子不少,我就找了一件,让我的老丈人递交到了大理寺。
然后引刑官大人去商州。去那儿就必然会经过楷县,也必然得在楷县落脚。
我给了苗银珠二百名好手,就是为了让她伏击刑官大人……”
潘立荣“噼哩啪啦”地不停、不停地说着,说得虽然乱,但条理依旧在。
公堂内外、上上下下,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也俱都听得震惊当场。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将谋害他人的计划、布局了两年多之久?
这些都是什么人?才能只因别人的性别、别人的富贵、自己的糟污,就精心谋算如此之深?
还因此去模仿别人的亡母、利用别人怀念亲人的伤痛、去算计别人?
这还是人吗?这还有半分儿人性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