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也怪洪氏倒霉,遇到谁不好?告谁不好?非得告个将军,还是个公主,这下子,完蛋喽。”
“就是说的啊,这下死的算白死了、活的能不能继续活着都未必了。官场啊,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一个样子。”
“……”
隐在人群中的画海,眉毛却挑了挑。
他觉得这个夏顺河,还挺有意思的。
民之口,有时候甚洪川。
夏顺河只不过是按照正常的堂审程序在走,却因此案涉及的被告身份过于贵重,而就引起了群情哗然。
画海不相信夏顺河会想不到这么做的后果,可夏顺河依旧是这么做了。
那么引起的这个压力,就看夏顺河接下来会怎么处理了。
夏顺河没想着要怎么处理。
他压根儿没理会外面的人怎么议论自己。
他再次警告了洪氏,让其安静。
见其不听,便直接让衙差拿了戒尺,去吓唬洪氏,作势要抽洪氏的嘴。
洪氏这才闭上了嘴。
百姓们一见县大老爷要动真格的了,也都害怕得不再出声。
夏顺河听到安静了,才问向捕头:“人证可有带回?”
“有。”
捕头应声,将三个壮年的、村汉模样的人,从堂外请至了堂下。
三名人证皆一致指认了季漠,也皆称看见了季漠闹市纵马,证实了洪氏的言辞。
夏顺河一一听完后,示意他们站去一旁。
再问向季漠道:“被告可有人证?”
季漠听问摇头,回道:“除掉本将军的亲兵外,本将军也不知道能拉了什么过路人、来为本将军作人证。”
夏顺河闻言,无奈地看了看季漠,然后起身,行至堂下,走到尸体的旁边,掀开了盖尸白布。
死者是面朝下趴着的。背部有个明显是被马蹄给踏出来的伤痕,破皮不多,现在仍有血液正在缓缓地向外渗出。
夏顺河让衙役们拿围幔遮挡后,动手亲自验了尸。
死者,口中有酒气和血腥之气。其额头有伤、鼻梁骨断裂、嘴唇有伤、双手手掌心干净、两只膝盖表面有摩擦痕。
夏顺河验完尸后,净过手,才再次走回公案后。
坐下就说道:“死者的确是被马儿的右前蹄给一蹄踏中后心、致后背的骨头碎裂、扎入心脏而死。”
说着,夏顺河就问向季漠:“踏人的马儿你可有牵来?”
季漠没回话,只抬了下手。
堂外,就有个同样一身铠甲的兵士,牵着一匹健壮高大的、油光水滑的、四肢矫健有力的马儿上来。
马儿被牵着,周围那么多人盯着它,它也没有焦躁不安、没有得意、或者是什么别的情绪在。
只乖乖地、安静地跟着牵它的人,走进了公堂,眨巴着长长的马睫,看着自家的主人。
季漠过去,伸手抱抱了它的大脑袋,再抚了抚它的脖子。它拱了拱主人、再蹭了蹭。
一人一马就互相安慰着。
夏顺河再次走到堂下,走到马儿右蹄的侧前方。
季漠秒懂。
她弯腰拍了拍马儿的右腿,对着马儿道:“红玉,抬腿,让夏大人看看你的马蹄铁。”
一身火红色毛发的马儿,就听话地抬起了右腿,还抬得挺高,还微微向外侧,但眼神就有了些委屈。
季漠就帮着它稳定身形,顺便再抱着它的脖子,安抚它。
夏顺河看看她俩,再蹲下身,仔细看“红玉”蹄子下方、明显是新钉装不久的马蹄铁。
马蹄铁的侧圈边上,还有残留的一点点血渍,且没有擦拭痕。
夏顺河看完,再看了看另外三只马蹄上的马蹄铁,确认了只有右蹄上的那只、有血渍。
这时,夏顺河注意到,马儿的左腿关节外侧,有一小点淤斑。
夏顺河就伸指轻轻碰了碰,马儿的腿就有些闪躲。
夏顺河就问向了季漠:“你的红玉踏死了人,这点你承认吧?”
季漠点头,回道:“我从没否认过这点。一开始我就承认了,因躲避不及、致马儿踏死了人。
当时我看中一家饭馆,已勒缰停下,准备等旁边的行人没那么多的时候就下马,谁知死者突然扑出,红玉受惊,人立而起。
死者却就扑在那儿未动,红玉落蹄时就踩中了他。讲真,红玉当时已经尽力偏开一条腿了。”
夏顺河闻言,伸手轻拍了拍红玉的马脖子,夸赞道:“是匹难得一见的好马。这腿、这蹄子,也足够有力。”
夸完马,夏顺河再走回公案后坐下,再问向三位人证道:“你们三个,还有没有什么话对本官说?”
三人齐刷刷摇头。
夏顺河点点头,再问向堂外听审的百姓们:“你们还有没有谁愿意出来作证的?不管是为被告还是原告?可有愿意的?”
百姓们也齐齐摇头。
就算有些人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犹豫之色,最终也还是摇了头。
堂内外众人,就都以为这桩案子可以断了。
毕竟案情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被告纵马踏死了人。
只是,被告是皇亲国戚,还是位女将军,就让事情变得有些让人猜不透了。
猜不到夏顺河一个小小县令该怎么判这桩案子、会怎么判,判完后的后果又会是什么?
众人的心里就都暗戳戳地揣测着。
许多人还有些幸灾乐祸。因为不管是县大老爷倒了霉、还是皇亲国戚入了狱,都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而夏顺河懂那些人的心理,见都纷纷摇头,也不再问了。
直接出声道:“根据本官的验尸结果,证实死者是被马儿的右蹄踩踏致死。
只是,想想当时的场景吧。如果是疾马奔行中,你们设想一下,一个成年男子,要怎么样才能被正好踏中后背?
马蹄印的方向,是与双肩平行的。人是被横着踏中的。
那么,死者是滚到马蹄子下面去的吗?可死者身上的衣物你们也都看到了吧?干净得很,根本就没有翻滚后留下的痕迹。
再想想:死者不是一个孩子,他是个成年的、结实的男子。
如果马儿在奔行之中,他自己冲上去,马儿人立而起,这个人应该做出的正常反应是什么?
跑过去?还是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