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嫂越说越语气忿忿起来:“俺倒是觉得:佩琴就此死了还好了,也算解脱了。只是她那可怜的三个娃,都归俺和弟妹蒋秀照管了。
二叔那人,就不是个人。佩琴不见了,他就敞开了去镇上找那小寡妇。
用俺们辛苦挣的钱,去找那小寡妇,呸!一对不是玩意儿的狗男女!”
“那你又为什么要闹和离?”
画棠问她。
她就回答:“能作妖的,能是二叔一个?俺家相公、和小叔,又哪有一个是疼人的了?真要疼人,能连饭都不让俺们吃饱?
俺以前不懂。可跟着出去卖鱼粉,见识得多了。知道真正疼人的男人家是什么样子。那些被疼的女子,才是真的让人羡慕得红了眼。
谁还不是个人了?谁还比着谁差了?凭什么俺们要这么过?
刑官大人您不是也说了?鼓励俺们女子活出自己的样子吗?俺也想。
俺和弟妹蒋秀商量过了,都和离,俺俩就带着娃自己个儿过。俺俩能继续卖鱼粉、收绣品,十里八乡地跑着去收。
可他们……
他们都不让俺俩出门了。
倒是打得不狠了,也不敢下重手了,怕被官差老爷们给捉了去。
可就是不让俺俩单独出门了,要出去,就使人跟着。还教唆家里的娃盯着俺俩。
说俺俩要是跑了:他们就没娘了。
大人,您是知道俺们女子的难的是吧?所以您才一直想帮着俺们。
可俺们……翅膀都被剪断了,您要咋帮?
您就帮着俺们和离吧。俺和弟妹蒋秀,想像个人一样地活着。不想再像牛马驴子一样了,行吗?”
像个人一样地活着啊。
这原是一个人最基本的要求,却成了无数女子们的奢望。
“你们的县令魏大人,不是支持这种情况下的和离吗?你们怎么不去找他?”
画棠心内叹息,口中这样问道。
大嫂杜娟就“嗐”了一声,无奈道:“咱就不给魏大人添乱了。大人您想想:他都要判了和离的话,这县里得成什么样儿了啊?
十家有九家都得离。那不是乱套了嘛。所以啊,但凡有人去找魏大人,他就会先劝和。
一边教育家里的老爷们儿、一边劝导家里的老娘们儿。
俺们都替他累得慌,去添那个乱干啥?让他来劝导俺们干啥?
就那些个老爷们儿,是他能教育得过来的吗?要是都教育过来了,俺们还能再想着和离?
和离出去了日子会有多难过、俺们心里又不是没有谱。
但凡老爷们有个人样、给俺们一条好点的路走,俺们也不会闹了不是?
大人,您的第四律出来了。俺们心气儿是足了,可俺们出不去啊。
出不去要怎么挣钱?就算挣了钱,也都被搜光了。俺们、俺们要怎么找地方说理去?”
画棠听了,也无言。
魏祖光不能随意地判和离,她画棠,也不能。
就像这位大嫂杜娟说的那样:都判了,不乱套了吗?
但该判,肯定还是得判的。
“你们光想着和离,和离后娘家也会不容,你和你弟妹蒋秀想好了去哪里了吗?”
画棠问她。
她立刻回答道:“俺俩有手艺,还各有一两的嫁妆银子。再把俺们名下的田卖了,换成银子。
先去镇上,赁间破屋子,置备上家伙什儿,做出鱼粉挑着四处卖去。
很快日子就能好起来。每个月,就再来看看娃。娃是不能带走的,那是他们陶家的人。”
说到这儿,大嫂杜娟终于红了眼眶,问向大人。
“大人,您说我们女人活了一辈子有啥意思?给人当牛作马一辈子,娃都是跟着别人姓的。
我们自己有啥?拼死拼活的,娃都是站在他们那边的。我们自己落得了个啥?
俺们在家,要孝顺爹娘;嫁出来了,要伺候一大家子。拼了命生的娃,是别人的。
有劲没劲啊这一辈子。”
这话,也问住了画棠。
几息后,她才回答大嫂杜娟道:“没娃拖累,你们和离了,还能好过些,也自在些。
娃在哪家不要紧,只要你们真心疼娃,娃也会感受得到的。时常走动,别凉了娃的心就行。
还有,你们和离出去了,至少,能吃饱饭了不是?咱们女子,不为了别人,就为了自己活着吧。
否则,和离了也没有意义。还会再嫁、还会再为了别人作牛作马。
就为了自己吧,为了让自己好过些、自由些。”
“嗯嗯嗯!民妇懂了!”
大嫂杜娟听到这儿,眼睛瞬间晶晶亮了起来,拍着腿就道:“俺们也是人,俺们也有权利为了自己活着。
俺要和离,俺要自己挣家当,俺要吃饱穿暖,再不能为了一点儿肉渣、还想着别人。就算为了娃,俺有银了,还怕娃吃不好、穿不好?”
画棠轻轻点了点头。
摆手示意把她带下去了。
而大嫂杜娟的相公,也就是陶金昌的大哥被提出来后、回答画棠的是。
“养不熟的家雀儿,关关就好了。二弟妹罗佩琴不懂事,挑唆了她们,现在罗佩琴也不在了,家里就太平了。您问她咋不在的?那俺不知道。俺当时在田里干活,不清楚是咋回事儿。”
陶家老三小弟则回答的是:“大人您非要给俺们判和离的话,那就离吧。别以为俺多稀罕她。
和离之后,俺们男子,只要有钱,想找什么样儿的没有?还是黄花大闺女呢。想生多少娃没有?
正好她也生不出个儿子,要滚就滚。看她和离了怎么活,一个老女人了,看谁还会要她。
至于俺二嫂去哪了?俺也不知道。他们两口子总吵架,谁有心思管?
要俺说的话,都是俺二哥没把媳妇儿管好、没屁用。否则至于闹得家里这么不太平吗?您问二嫂跑哪里去了?俺不知道,俺当时也不在家。”
画棠对这二人没什么可问的,随意地听了听,就让人给带下去了。
可以看得出,想改变人的传统思维到底有多难。所以画棠是将这些当成律法的一部分来公布的。
如果只是引导,那虽然会减缓矛盾和冲突,会慢慢地去改变,但太慢了。而且反复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