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棠看着丁焕忠那张高兴的老脸,提醒他道:“带路让随从就可以。丁大人还是先去核查失踪的人口名单。具体核查多少岁龄之内的,等本官回来再说。”
丁焕忠这才想起来,自己去了现场也没用,而且还有些琐碎的事情要处理,便抱歉地拱了拱手后,招呼一名随从给大人带路,自己则再次转向,回去了衙门。
一系列的操作特别利落,语气也相当振奋。他从来就没有感觉到:见到刑官大人、会比见了亲爹娘还要亲。
丁焕忠一边催马,一边拍胸脯,感觉稳稳当当地踏实。
至于自己治安不力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忘了。
而另一边。
一名老仵作站在尸坑边上、正在对着衙差们发脾气。
“告诉过你们多少遍了,啊?对待尸体一定要谨慎、要小心!你们就非得用挖的,啊?就不能用手吗?就不能用小刷子慢慢刷吗?就你们这样的挖法,把尸骨挖断了算谁的?”
衙差们听骂,都放慢了手里的活。心里也都生了气。
这么多的尸骨,这都下晌了,还用小刷子、还用手?那得挖到什么时候去?他们已经足够小心了。
大面上是用铲、锹挖的,但只要尸骨暴露出来一点点,剩下的他们就已经全是用手刨的了,怎么还不满意?
只是他们心里怨归怨,嘴上不敢说,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
因为现在的匠人、或是有手艺的人,地位都已经提升了许多。尤其是仵作,最近都是抖着腰杆走路的。
甭管手艺糙不糙,那些仵作都成了大爷一般,没谁敢招惹。
惹了他们,他们就会搬出刑官大人,砸得人没话说。
而那位老仵作,见到衙差们不出声,还不觉得解气,还在那儿比比划划。
“那谁,就你,说你呢,你把坑里的烂布之类也捡起来收好,一丝丝儿也不能漏下。还有那谁,你把坑底的土,也装一些在油布袋里。还有那边,你们把尸骨一一摆好,别放乱了。”
“那些不是该你们做仵作的、去做的事吗?”有人在老仵作的背后轻问。
老仵作听到,大摆了摆手,回斥道:“你懂什么?这么多的尸骨,我们就两个仵作,怎么可能忙得过来?老夫就在这儿负责指挥就行。只要他们不弄乱,后面老夫才可以慢慢验嘛。”
“哦?这么大的事情,你不亲自动手,怎么能保证不会弄乱?怎么能第一时间采集到关键证据?”那人还在问。
而老仵作,丝毫也没有留意到、周围人已经个个儿地不对劲了。
他听那人还在问,顿时不耐烦了。
“问问问,就知道问,有这功夫你就能多刨几具骨头出来了!还关键证据?你懂还是老夫懂?证据都在尸骨上,只要你们不弄错就行了!”
说着,听那人还有出声想询问的意思,老仵作一叉腰,一瞪眼,就转过了身去。
“噗通!”
跪下了。
画棠看着他,立着眉眼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他:“不为取证,你为何来?”
“老夫、不,不是,卑职,不是,是小的,小的……知错了,大、大人饶命……”
老仵作感受到了来自上方的沉沉怒意。
他额头贴着地,颤抖着回答,话都说不完整了。
“你起来,亲手去把那具尸骨刨出来。一边刨,一边告诉本官,你从中看出了什么。”
画棠对他说道。
老仵作一听,刑官大人居然没惩治自己,立刻抬起了头,停止了颤抖。
心道:他就说嘛,刑官大人是向着自己人的。
可他再顺着刑官大人的手指望过去时,就哆嗦着脸皮、哆嗦起了嘴唇。
很艰难地才问出了口:“大、大人,那、那是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啊……”
以前,遇到高度腐败的尸体,他们仵作都是大概扫一眼,然后尽量找出致命原因就行了。
实在恶心的、实在找不到了,就估个差不离就行了。
现在要他亲手去刨出来……这这这,他没干过这事儿啊。
“大人,那没法刨啊。”
他见大人不说话,便又挣扎着解释了一句,随即,带着期盼地望向刑官大人,希望大人不要再为难了自己。
画棠没看他,也没回他的话,直接将其视为了空气一般。
而小虎已经冲上来,咬住老仵作的后衣领,然后一甩,就将其给甩进了那坑里。
老仵作直接就和腐尸来了个亲密大接触。
骇得他亡魂皆冒,顿时哭爹喊娘地就想往坑外爬。
迎接他的,却是小虎“嚎嗷”的咆哮之声、和张开的虎嘴里亮出的锋利獠牙。
老仵作吓得一个倒仰,就又栽回坑里。连忙手脚并用地就爬起来,跪地向着小虎叩了一个头。
发现不对,又跪向刑官大人,想要叩头求原谅。
可看土里的蛆虫、小爬虫等等,他又叩不下去了。又发现自己身上也有了那些,骇得跳起来,使劲儿抖、使劲儿跳脚。
只“啊啊啊啊啊”地乱叫,还不敢晕过去。
真的:他从来没有这么惊骇过。
画棠也没有想到、身为仵作、还已经是一名老仵作的这人,能被那尸体、那些小生物们,给吓成了这个样子。
她皱了皱眉,示意卫一将人给拎出来丢去一旁。
画棠不是怕把人给吓死了,而是怕那人把尸骨给踩坏了。
“卫一到卫十,各带几个人,每人负责一个坑。其余的侍卫们,你们负责记录、刨挖和整理。
他们挖出来的那些,你们也负责再整理和搬运。
让衙差们去这附近,扎一个大的遮雨棚,底下也铺上大油布。你们把尸骸整理了搬到那棚子里去。
再让人在棚子的周边扎些帐篷、准备食物,咱们就守在这里了。
对了,楚大人有人去请了吗?人来了没?”
画棠一边拿出工具箱里的手套戴上,一边对放工具箱过来的卫一吩咐道。
卫一还没回话,画棠就听到了楚迎月的声音。
“刚到。我是听子钰说的,就带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