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棠闭嘴了。
再给爹添粥,咧咧嘴,还了个讨好的笑容。
……
一顿饭,总算是吃得宾主尽欢。
饭毕,画谨年就喊了季铭和自家的“小师爷”,去了书房。
叶氏温柔地目送着他们离开,和下人一块儿收拾完碗筷后,就琢磨起了别的事情。
“季世子,您想出好法子来了吗?”
书房内,画棠一坐下就再次提起这个问题。
按理来说:对于身份比她高出太多的季铭,她是应该谦恭或是恭谨的。
但初次见面,季铭是以人犯的身份,这就让她一时间对待对方的态度还没缓过来。
何况现在恢复了自由身的季铭,那一身的骄傲就再次被颓废之气所笼罩。
再加上对方“破坏”了她家的和谐气氛、又给她家带来了莫大的凶险。
她还能说个“您”、能保持着不冒犯的态度,就已经是看在对方是个征战沙场的“英雄”份上了。
对于那些用生命守护家国安宁的将士们,她一直都是非常崇敬和敬重的。
没有人能比他们、比他们的家人们更不容易的了。
而季铭对于画棠“以下犯上”的态度并不计较。
一是现在能让他计较的事情真的不多了;第二就是因为画家这父女俩救了他、他还牵累了他们。
在他们的面前,他也计较不起来。
再者:习惯了在边关与将士们一起摸爬滚打,也就不会让他总想着“端”身份了。
现下听到画棠开问,便梳理起了思路。
不过没等到他回答。
画谨年先是捧茶浅啜了一口,然后就道:“棠儿,你有什么打算?”
画棠:“……”
她爹的心是不是偏了?
心里就对季铭翻了个白眼。
不过还是开口回答了她爹的问题。
“前日至此刻,女儿一直有留意府中人员的行迹,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显然:那王福老太监并没有留下什么盯视的人手,就连跟盯季铭的人都撤走了。
他对于爹您看来是很‘放心’!”
画棠重重地点出“放心”二字后,用手指轻敲桌面,再道:“他们料定您不敢抗旨不遵,您重亲情他们更是有所了解。
何况,这本就是个必杀之局。”
自打知道了那位对他们设下的连环套之后,画棠就一直让府中的护卫紧跟着保护父亲和母亲,几乎寸步不离。
尤其是在季铭被当堂开释之后,她的心弦就一直紧紧地绷着。
生怕那些杀招随时会不期而至。
幸好,没有。
“那么,种种迹象表现来说,此时还在赶路的王福他们,不会料得到您这么快就当堂释放了季铭。
更不会及时收到消息。
咱们现在就要赶这个时间差。”画棠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棠儿,你的意思是?我们‘奉旨押运’季铭回京,快马加鞭赶到王福他们前面回京?”
画谨年放下茶盏,接过了话头。
画棠点头,回道:“是这样的没错。咱们要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回去。
然后您就和季铭一起上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呈清他的冤情。
那位不敢直接对季铭动手,怕的就是被人诟病。
当面呈禀了,他只能接着。
不仅要接着,还得夸赞您、补偿季铭。”
画谨年闻言颌首。“为父的也是如此盘算的。只是……后续只怕还是同一个结果。”
堂堂帝王被当场打脸,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表面接着了,只怕后面就会暗戳戳地弄死他。
“不会是同一个结果的。”
季铭出声。
他站起身,昂然而立。
“我和父亲两代同守边关,将士们与我们同心同德。
那位担心的无非就是我会起兵谋反。我已经想好了,当堂呈报之后,就自请为民。
连定亲王世子的身份都不要了,他也就没有再怀疑我的必要了。
他想除掉我的心思只能藏在暗中,一旦揭到了明面上他就会被世人攻讦了。
只有我成庶民了,令他再不忌惮了,他才会为了颜面放过我。
同样也会放过画大人。
只是……”
季铭说着说着双肩又垮了下来。
自请为民……定亲王府两世荣耀都付诸一炬,他也再无可能重返沙场,挥枪持剑、痛斩敌酋了。
也再没有机会与将士们喝酒吃肉、把臂同欢、生死共赴了。
而画大人……
“只是我也逃脱不了被清算的结局,是吧?”
画谨年接过话头,低头轻抚着桌案。
继续道:“为了最后的那层遮挡面纱,那位会当场提升我的官职,甚至可能会将我重新调回刑部左侍郎的位置。
等事情平息过后,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再次将我治罪。”
说着,他也站起了身。
按压在桌案上的十指用力。
“你既自请为民,本官也可以不惜这身官袍,脱了也便罢了。
棠儿,我们回乡种地,可好?”
“不好。”
画棠看着父亲,含笑摇头。
摇着头道:“我们可以另寻一处僻静所在,远离京城、搭建屋室,开荒种田。”
画谨年笑了。
温和慈蔼的笑。
女儿说的对,他们不能回乡,他们得寻个无人能知的所在,苟且偷生。
待那位找不到他了,时日久了,散过那股气了,他们才能平安到老……
笑完了,他突然就觉得累了。
很累、很累。
对于那个朝堂,他也倦了。
很倦。
“父亲,要将大哥也唤回来吗?”画棠轻问。
“不必了,他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还不会被那位放在眼里。估计想都不会想得到那儿去。就让你哥一直在那儿呆着吧。”
画谨年回着,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着房门踱去。
再道:“不能让他做逃兵,更不能再折了他的理想和抱负了。”
已经折了他、折了他那一心为律的女儿、折了壮志未酬的季铭,再不能折了他的儿子了。
能留一个,就是一个吧。
看着父亲垮塌的双肩、佝偻的背影、沉重的脚步,画棠慢慢攥紧了十指。
她想愤怒、想挣扎、想大喊,可又有什么用?
面对如山重权,穷集他们三个人的智慧,如今也只有“退避三舍”这一个法子能保全性命了。
她也只能用“留命以期将来”安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