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声音较粗的那个人听了,郁闷地道:“你家人的想法也太奇怪了。这么晚才说,也不怕画公子这段时间内、出了什么事。再说了,事情闹得这么大,你确定画公子还不知情?”
说话声音细的那个,也沉默了一会,然后再道:“或许,有知情的人都在瞒着画公子吧?
我这不也是把你拉到偏僻的地方来说?你家是渠县的,受过画大人父女的恩惠更多。
我怕万一你也收到家里人的书信、一冲动跑去告诉了画公子怎么办?”
接下来,这俩人就在一块儿商量着、怎么瞒过画公子。
而画海,已经悄悄离开。
他找了个背阳的、无人的角落,蹲下了身,埋起了脸。
人人都想瞒他,可真当他是木头吗?
那是他自己的家人,他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去年的七月十六日,是妹妹画棠的及笄之日。
他带着兵士们去边界巡逻的时候,还想着如何越过边界、去山那边采些“暖疾草”。
妹妹一直惦记着找“温骨草”给他们的父亲治疗腿疾,画海自己也很惦记。
后来就猜是不是“暖疾草”。
他想,如果妹妹能收到,肯定会很高兴。
那晚快近子时时,他就偷溜出了大营。
可没有打马跑出多远,心脏处忽然就传来了一股股剧烈的疼痛,痛得他直接摔下马来。
直到兵士们将他给抬回营,他的心脏处都还是极不舒服,心悸得很厉害。
军医诊了半天,也没有诊出原因,只能叮嘱他多休息。
画海不想休息,他直觉家里出事了。
不过想想聪慧的父亲、机敏的妹妹,画海又觉得:应该不会是太大的事情。
后来,收到了父亲的来信、妹妹给做的衣物、鞋袜等等,知道父亲还在大都城、家人一切安好,画海才稍稍安心。
他刻苦训练、身先士卒,想以最好的成绩、回报家人。
可是一年多了,每次都只有父亲的信、妹妹做的衣物。
画海的心中对此早已生疑。
他的妹妹画棠,打小就学习他们父亲的笔迹,若说那些信其实全是妹妹写的,画海都信。
而且女红……
妹妹的手,真的能把女红做得那么精细吗?
就算能、可最惦记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一件也没有为自己做?
信中说:母亲要养身体、要养眼睛。
画海起初信了。
可长达一年多了,母亲连一双袜子都没有为自己缝制过,岂不是咄咄怪事儿?
还有那些家信,每月一封,按时按点,从来不多、从来也不少,连一天都不会错过。
这可不是妹妹的性格。
以前,父亲、母亲给自己写信,总还有妹妹追着另外发一封的。
而且时间也并不一定。有时早、有时晚的。
画海心里的疑窦就越来越重。
可他太忙了。每天训练就非常辛苦,还得巡房、巡营、巡线。
尤其是他怀疑家里出事了之后,就更是刻苦地训练。
只有累得狠了,才没空胡思乱想了。
他对自己的父亲、妹妹,有足够的信心,相信他们能面对任何困难。
可他现在听到了什么?
原来……
自己的爹娘早就不在了……
画海揪着胸口、痛得哭不出声来。
许久、许久之后,他跳起身,打开包裹,撕开里面的书信的封口。
父亲那熟悉的笔迹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还是那些老话、还是细细碎碎一些家常,但在如今已经有了明确答案的画海看来:全是妹妹编的!
画海再仔细看了看那些衣物的针脚,心中“嗤”笑。
他对自己的妹妹:信心过了头。
他居然相信:只会拿针缝人的妹妹、居然会缝制衣物。还那么多、那么细!
他妹妹没空破案了吗?及笄了就安于后宅了吗?就肯踏踏实实学习女红了吗?
狗屁的话!
他画海就一直在自己骗自己!帮着妹妹骗自己!
画海捆好包裹,就直奔大营而去。
他要回家!
他无法想象这么久以来:妹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是怎么扛下那一切的。
他要找到爹娘的坟、要去磕头说“对不起”。
他要找到妹妹,把妹妹打个半死,问问妹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他们是家人,最亲近的人。他们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那个妹妹,就总是那样,以为她自己的肩膀很硬、以为她自己很能,简直太能自作主张了!
画海的心里:又痛又急、又恨又疼。
他要回家!
可家在哪里?
父亲为什么会在离县出事?离县离大都城千里之遥,父亲为什么会去那里?
父亲一生谨慎,为何会突然出事?
画海跑着跑着,就猛地想到了这些。还有自己心悸的那夜,那分明是近子时时才发生的。
去年的七月十六,是妹妹的及笄之日,临近子时,为什么会在山林里遇到山匪?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妹妹之后又去了哪里?
画海又想起这一年多来的书信。虽然每封信都是从大都城发来的,可是以妹妹的狡诘,要想做到这一点,却并不难!
如果妹妹仍在大都城,绝对不可能没人知道其下落,那就不是一个懂得低调的丫头!
离县的县令那些人、是妹妹杀的吗?是复仇吗?自己爹娘的死,就是离县那些人做下的吧?
是父亲在离县查案吗?因此惹怒了歹人,所以才会深夜进山、逃避追杀吗?
可真是妹妹的复仇吗?
妹妹会在悲痛的影响下、就能冲破父亲的教导、去报私仇吗?
绝无可能的!
他画海的妹妹,绝对没有那么蠢!
所以,他妹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自己要怎么找?要去哪儿找?
画海想着想着,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他的脑子里,就开始推演妹妹在爹娘出事之后、可能会做的事。
妹妹要报仇,就会光明正大地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