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又转为了忧虑。
二十岁了,郑佳欣那还是被吃成了包子的小圆脸上,就纠结成了一团。
忧心地道:“那就剩下它一只了,它要怎么办啊?它得怎么面对这个结果啊?唉,好心疼它喔。”
说着又一拍石桌面道:“那它就跟小伙伴一起去生活好啦,反正……”
郑佳欣顿住了,也卡住了。
她看看画棠,再看看背对着她俩、低着头的季悠,再看看画棠。
皱着眉,有些疑惑、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道:“画棠,你从来不说这么悲惨的故事的。你、你……”
她说不出来了,也问不出来了。
她看到,画棠回应自己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难过。
郑佳欣跳了起来。
她一边往后退,一边指着画棠,再指指季悠,结结巴巴地道:
“你,你们关着我,你,你来讲故事,你……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你就是故意在吓我的对不对?!”
季悠转身,冲过去,抱紧她。
将她的脑袋死死按压在自己的胸口,颤抖着嘴唇,出声道:“佳欣,你,你哭出来吧。我在的,你哭出来吧。”
季悠怕,他怕佳欣会像当初的画棠一样:不叫不哭。
无声的痛,才是最深的痛。
他不想佳欣也变成那个样子,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当初的季铭那般心性强大。
如果佳欣也沉浸下去,季悠真的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先疯。
郑佳欣哭了。
“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哭得惊天动地、神鬼动容。
……
情绪外放的人,可能比较容易面对现实。
或者说:郑佳欣本就是一个能快速接受一切的人。再加上她是个情绪外放的人,所以……
哭了一个时辰之后,她就哭睡了过去。
睡醒之后,懂流程的的她,用冰毛巾敷过眼后,就自动自觉地去了大理寺验尸房所在的大院子。
现在没有人敢正眼看的那个大院子内外,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溜溜儿的长条木凳,上面架着一张张木板。
木板上,躺着一排排盖着白布的尸体。
尸体太多,十二间验尸房摆不下。
一个大大的院子里也摆不下。
还有一些,就只能摆在验尸房院子后面的空地上。
但仅仅是院子里的那些……
就足以怵目惊心、令人不忍直视。
郑佳欣一手掀白布,一手抹眼泪,一边出声说出白布下:一个个人的名字,以及和她的关系。
在说到她二叔的时候,手顿了一下。
然后指着那具尸体道:“我记起来了。哭得脑袋疼的时候,我记起来了。我很小的时候,差点儿就被他、给抱出去卖掉换成酒钱。”
说着,郑佳欣就看向安静跟着自己的画棠,认认真真地道:“我这一家子,一大家子人,也许真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贪财、好酒、好色、贪玩、偷懒,瞧不起女子,还卖过家中的女儿。还经常打骂家人。
但要说他们罪该万死,却也是不能的。
他们没读过书,也不识字。他们一下子鸡犬升天,可能就出现了更多的、这样那样的毛病。
但他们真的不该死。
罪不至死。
以前,我很讨厌他们,包括我爹娘。
可现在……现在他们都死了,就,就都这样、这样躺平在我眼前了。
画棠,我不逼你,但是、但是你一定要、一定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画棠掏出方手帕,替郑佳欣轻轻擦拭着眼泪,再回答:“是我们,是我们一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
“嗯!”
郑佳欣重重地答应一声,接过手帕,狠狠地抹了抹眼睛,再接着认人。
认着认着,奇怪的郑佳欣、就奇怪地走了神。
奇怪地嘟囔了一句:“这下好了,大家都没亲人了。我终于能和你们都一样了。我们‘幽冥堂’,是不是都很克亲人啊?”
画棠:“……”
红肿着眼睛、泪流不止还在记录的楚迎月:“……”
为佳欣担忧、心疼不已的季悠:“……”
沉默地、一直站在院子中间、仿佛定海神针一般的季铭:“……”
蹲坐在季铭腿边、乖巧的小虎:“……”
(被打上后妈标记的老鱼:“……”。在呆坐了一个小时之后,盯上了画海。)
同样长着一双杏核眼、英俊却气质儒雅的画海,在接到线报之后,紧急带了一百兵士,就打马奔向了城外。
谁知,却扑了一个空。
那座山上的、那个山洞里,已经没了季靖等人的身影。
看着洞内一地狼籍、像是不少人匆忙撤离的样子,画海的眉心就皱了皱。
他没有急着退出,而是让进入山洞的那一半兵士们先撤了出去,然后自己留在洞里。
蹲下身,随手捡起一根木棍,拨拉起了地上的杂物。
他是画谨年的儿子。
画谨年教养儿子或女儿,其实并没有多少区别。
只是侧重点不同。
儿子尚武,就请武教师傅教他习武;
女儿喜欢破案,就常把女儿带在身边,教授有关破解案情的事宜。
儿子从小立志要报国,也会被他爹给带着:进山采药、回家晒药、夜晚制药等等。
画棠从小要学的东西多,画海要学的就更多。
画海幼时就觉得:他爹似乎对于要灌输给他们兄妹俩的学识、显得有些急切。
直到确认父母死亡的消息时,画海才理解了自己的爹。
也许:他爹早已预见了他自己的死亡。
画海在与妹妹团聚之后,听妹妹详细讲述了父母出事前后的经过,当时就有一个念头:他父亲,是故意摔下悬崖的。
因为不想拖累画棠、因为当时的确已无生路可走。
他父亲,用自己和母亲的命,保住了画棠和他画海的命。
因为他父亲知道:只要他自己还活着,康帝就不会放他们画氏一家。
所以,毅然地在那个紧要关头,选择了摔崖。
还有四个月,就过去六年了。
已经二十三岁的画海,还是单身一个。
他和他爹一样:不确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所以,他不能成家,也不想成家。
现在,他是统兵二十一万的大都督,是个拱卫京城、保护阎帝最重要的人。
可阎帝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