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棠听着姚传亮的陈述,听到最后的时候,没有回答,而是站起了身,走去地上的“死者”身边。
蹲下,抽出怀里的金针,弹了弹、抖了抖,再一针扎入了“死者”的胸腔。
看着刑官大人的举动、安静至极的公堂上,顿时就响起了轻轻的“哧哧哧”、仿佛放气的声音。
声音在一息后渐弱,渐消。
而随着放气声的消失,“死者”猛地坐起,大口喘息。
惊呆堂下、堂外所有人。
画棠起出金针,顺手缠在食指上,边缠边道:“这姑娘只是惊厥闭气,故而呈现出假死状态。本应再多躺会儿就自己能醒。
既然你们好奇,本官就让她提前清醒了。不过,之后胸口会有些闷痛,抓药的银子,就着落在你姚大人的头上,没意见吧?”
“没、没没没,”
震惊的姚传亮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连连摇头,又赶紧点头应下。
同时,也恨恨地瞪向了那名、同样被震惊当场的老仵作。
画棠没看他俩的眉眼官司。
她从袖袋中掏出一个药包,打开。对那“死而复生”的姑娘道:“躺着吧,你的额角需要止血。”
这姑娘猛地坐起,让本来不大的伤口,重新渗出了鲜血。
听到让躺下,还在迷糊的姑娘,本能地就依言照做了。
画棠在给其伤口撒上药粉前,才让姚传亮进前细看。
“好好看看吧,姚大人。就这样的伤口、这样的出血量,能死人?且这伤口鲜艳、血色鲜艳,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知、知道……下、下官知错、知错了。”
姚传亮抹着满脸的冷汗,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这才醒悟到:为什么之前刑官大人问他、有没有亲自验看过尸体。
他其实有点怕尸体,从来都不敢正眼瞧、更不敢仔细看。
他被阎帝任用之前,本以为会分到个文职,谁知道竟被看重、分为一方父母官。
他战战兢兢、克勤克己,也是想做好这个县太爷。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害怕尸体,就特意地、到处地、去寻了州城内最有经验的仵作、高价聘用了给带着。
之后,每每验尸,都交给仵作去做。他只需要看验尸记录就行。
就连尸体摆在了堂上,他的眼神也不敢往那边溜。
谁知:竟然……
他跪地叩头道:“刑官大人,还请免去下官县令之职。下官因惧怕尸体、更惧怕死者面容,根本难当此任。
这次若不是、若不是刑官大人莅临,只怕、只怕下官已犯重大过失。
请刑官大人、彻查下官在任期间的所有命案,所有过错,本官愿一力承担。
该赔银的赔银、该赔命的……下官就一条命,下官也愿意赔。”
画棠没回答,只细细地将药粉抖匀,轻声叮嘱那姑娘再躺一会儿。
然后才起身,回至公案之后。
负手站立,再对着姚传亮道:“你之过失,不仅仅是惧怕尸体和死者面容。
命案,关系的就是人命。
人命,大过天。
本官一再下令、一再重申:对待命案,要追查到底。也一定要慎之又慎。
此案中:就算你不知死者未死、就算你信了仵作之言,然,你也没有做到纵观全面、细察详情。
你若亲自验看过马车厢壁上的撞击痕,应该就不难看得出:那样的伤痕、撞不死人。
你若不止听主动愿意做证的:两位中人证词,而是多方打听、多人询问,应该也不难从中找出真相。
可你,不仅未察、未探、未问,更是轻信了仵作、更轻信了邓氏的车夫。
现在,去把那两名人证、以及车夫带来问话,问问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说谎冤枉邓氏?”
编造谎言、制造伪证,是重罪。所受之刑罚:只比案中人犯的稍轻。
画棠见衙差去找人后,便再问姚传亮。
“你还犯了错:审问之时,人证却不在当场。姚大人,本官问你:你上任之后,可有细细学习过如何审理案情?”
“没、没有……”
姚传亮听到问起这个,就一脸愁苦地回答:“本县大大小小的官员,全是本朝新任的。
县吏和书吏,是吏部任命的;其余的,是下官自己去寻找、安排的。
没有一个完全懂得如何审理案情。
而旧朝的律令,本官有学习过,却未学习多深。因为、因为……大人您、您不是在出条新律令吗?
与旧律是有很大不同的啊。
您、您也没有下发:如何办案的详细章程啊。”
画棠:“……”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旧朝有相关章程、有律书,但是,那些章程不是摆设、就是乱七八糟,断案也是随官员心思。
一是旧律不完善,有太多的漏洞可钻;二是没有多少官员会认真研究那个。
衙门朝南开、没钱莫进来。就是前朝衙门的真实写照。
而新朝建立后,国朝内大部分的官员、尤其是地方上的官员,几乎全都是重新任命的。
举例来说。
前朝是这样的:从进士中挑一人,下放到某县任县令。而此人此前、只是个一心只读窗前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
成了县令后,才开始学习国律、办案章程等。
同时,县丞或书吏一般是县衙老人,会在这过程中,提醒这个县令。
县令自己也会聘用一位师爷,带在身边常常为其出谋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