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原定于三十日的会谈还是推迟了,时间进入十二月,吴蒋两军扔胶着在安徽战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里,但一则新闻迅速打乱了他们的目光。
“卖报,卖报,废帝溥仪登基做了满洲国皇帝……”
十二月的第一个清晨,沿街报童的叫喊声显得格外刺耳,他得到消息和报社所得到消息的时间前后差不了一天,但这件事日本人策划了肯定不止这几天,他的情报系统第一次出现了滞后性,这很大程度上不是他的情报系统退化了,应该说日本人对这件事太上心了。
单就偷走溥仪一事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滴水不漏,直到昨天溥仪在新京也就是长春登基做了皇帝,他的行踪才大白于天下,看來他光复大清朝的迷梦还沒做醒,如果他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屈辱的傀儡和十数年铁窗生涯,能否还选择出任这个满洲国皇帝呢。
吴孝良相信溥仪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做同样选择,因为未來永远是未知的,对大清朝的执念会让他忽略一切可能的风险,正如铁杆清廷遗老肃亲王善耆,也就是鼎鼎大名的川岛芳子的亲生父亲,他在清亡出关时,曾心态复杂的赋诗“幽燕非故国,长啸返辽东”,中国在他们眼里终究不是自己的故国,所以一头扎进复国的春秋大梦里也是他们必然的悲剧。
满街的叫卖声直到中午方才散去,这时恐怕整个南京城都知道了满洲国成立的消息,吴孝良沒有功夫为溥仪的将來感慨,他在担心张学良得知这个消息后,会不会再次受到打击,他近一年來承受的打击接二连三,一直不得消停,如果,真的因为守不了打击,做出什么出格的比如下野之类举动,那对他的布局将会产生严重的影响。
谁知过了中午,张学良仍旧和往常一样,來到吴孝良下榻的住地,看表面就和什么也未发生过一样,两人照例寒酸了一阵,吴孝良终是沒忍住,直截了当的闻到:
“溥仪在东北称帝,汉卿有何打算。”
张学良目光一阵暗淡,叹了口气。
“溥仪有日本人撑腰,单凭我一个人打是打不过的,为今之计只有尽快结束内战,全国一致抗日才有希望。”
这一番说辞让吴孝良颇感惊讶,看來张学良的目光还是优于常人的,这时代绝大多数人虽然意识到日本人是个威胁,但却从沒有一个具体可行的想法和方案,张学良这番话虽然沒有明确说明,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和后世的统一战线几乎如出一辙。
吴孝良所不知道的是,张学良在乍闻溥仪于东北称帝的消息时,曾气血上涌想带兵打回东北区,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他必须尽最大的努力争取所有人的一致支持才有可能打回东北老家去。
可关内各军阀会支持他吗,答案是否定的,张学良早就给出了答案,不用问也知道,这些军阀们有一个算一个,包括蒋中正都算上,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人呢,让他们为别人做嫁衣裳那可是沒门的事。
但只觉又告诉他,眼前与自己相识十余年的吴孝良或许在对待日本人这个问題上,将会是他最坚定的盟友,他的预感不错,吴孝良接下來的话让他觉得心里一热。
“哥哥我之所以在这国内军阀混战中拼了命的想争一席之地,为的就是好在将來有资本去抗日,去打击日寇,否则,你是知道良大集团的财力,去哪一国做个消闲的富家翁岂不快活,何苦回來受这罪,还要被同为中国人的各派军阀排挤打压。”
张学良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对的,在抗日这一点上,吴孝良甚至会无偿的与自己合作,只听吴孝良继续说道:
“中国危机不仅仅是日寇分裂我国土,扶植溥仪做满洲国皇帝,日寇一直以來最大的目的就是彻底征服中国,一旦他们在东四省站稳脚跟,到时候汉卿你的河北首当其冲会成为下一个目标,这一点可要早作准备,据我估计,迟则二三年,快则可能一年不到。”
这个推测其实张学良也早有预感,但他一直回避不去想这个问題,有点自欺欺人的意思,等今天吴孝良提出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也绕不过这个问題,东北军何去何从又成了他首要应该考虑的主要问題,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快被压的喘不过气來了。
张学良吞吞吐吐的问道:“那东北军该何去何从,死守河北还是……。”
这个还是之后再说不下去,倒不是他难以启齿说不下去,而是他确确实实不知该从何说起,如果不死守河北,他和他的东北军将失去最后的根基,成为海上浮萍,到时候谁能收留他们呢,东北军形势危矣。
吴孝良早知道他会由此一问,拉他來到地图前,手指从河北向坐下滑,一直过了黄河,过了潼关,在关中处点了几点。
“这里汉卿觉得如何。”
张学良眉头一皱,有些不解。
“这里。”
“虽然穷了点,但胜在地势极好,西安四塞之地,易守难攻,是对日做长期抵抗的一个绝好根据地。”
按照吴孝良这么说陕西还真是块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但现在的问題不是他想不想去,而是有人想不想让他去。
“冯玉祥在陕西,他又怎么肯乖乖把地盘交出來呢。”
吴孝良双手背负,肃容道:“汉卿糊涂,咱们这中原大战是白打的吗,你等着看吧,冯玉祥这月之内必定通电下野,到时候我第一个支持你的东北军进陕西。”
张学良彻底惊呆了,骤然间他只觉得鼻子发酸,眼眶发热,能这么尽心帮自己的除了老帅张作霖,恐怕就数吴孝良了,更难得的是,此前自己百般刁难敌对与他,人家不但沒有落井下石,反而不计前嫌,这是何等的胸襟,直至此刻他才彻底叹服,我不如吴孝良太多。
吴孝良又继续说着:“现在一切的关键都在安徽战局上,如果安徽失败了,所有布局都前功尽弃,只要战胜了,就得立即着手准备。”
“咱,咱们有几分胜算,不如我的东北军也南下助助威。”
一旦存了患得患失的心理,张学良竟有些期期艾艾了。
“不必,安徽战局我自由安排,但有一件事现在汉卿必须要安排下去,至少准备两个师,只要安徽大捷,随时准备进入陕西。”
满洲国的成立,在一定程度上打乱了国内各军阀的步伐,尽快结束内战不知何时竟成了报纸舆论上的主流,蒋中正的国民政府对此屡禁不绝,只好气的在私底下大骂娘希匹,但不管怎么骂也都无济于事,因为,安徽的战局更让他堵心,他最倚重的陈诚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前北洋军官给打败了,虽然局面不至于败坏,但损失的却是两个旅的中央军精锐,对士气的打击可不是一星半点。
想起就住在自己隔壁的那个人,他恨得牙根直痒痒,甚至动了某些幕僚一直私下里劝他痛下杀手的心思,但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中一转,便被立即清除出去,暗杀这个抗日的民族英雄将给他带來无尽的麻烦与后患,如果此人仅仅是一个新近崛起的小军阀,那处理起來就太简单了,根本就不必顾忌国内舆论,甚至杀都不用杀,只要派兵将其软件,宣布免去其一切职务,就万事大吉。
但对吴孝良他不敢这么做,无论罗织了多少切切实实的罪名,都将是自己构陷于他的证据,到时候在舆论上为千夫所指,政治上彻底被动,甚至还有可能再次掀起一股反对他的浪潮,所以这个险他不能冒,不如就等这实力上的角力出个结果,到时候他输的心服口服,乖乖引咎下野出国,而自己则将河南与陕西通通纳入势力范围,当然,冯玉祥也不能留在国内,一样得下野出国。
不过陈诚在安徽的表现让他有点担忧,他在考虑是不是要派刘峙的第一军北上,可就在他考虑的档口,噩耗传來,陈诚兵败,在固镇一场大战中十一师三个旅被全歼,董海滨全线推进,已经一举包围了蚌埠,陈诚被打的措手不及,让十七师团团围困在蚌埠城中。
同时,徐州的杨效欧军一部开始南下进入安徽,给予董海滨部的后方有力的安全保障,确保不会有人从江苏进來断了他的后路。
仗打到这个份上,蒋中正最终只咬着牙吐出一句话來。
“辞修误我。”
在他心里已经给陈诚的军事生涯判了死刑,自己此前还特意就安徽占据征询了他的意见,是否要给他派一部分援军,不过被他自信的一口回绝,如果当时,派了援军去,应该不会败得如此之惨吧,这笔账自然也记到了陈诚的头上。
蒋中正整整一夜未睡,第二天清晨终于交代下去。
“通知所有人,明日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