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脚踝上的伤口痛彻心肺,头也晕得几乎无法思考,她无言地看着雷水婷发疯一样地吼叫,嘶哑的声音在狭小的地洞里久久回荡着。
雷水婷向着她跨了一步,咬牙切齿地说:“为什么呢?我们已经穷了很久,苦了很久,好不容易有一个改变命运,发财致富的机会……一切都是那么的好,你为什么要来破坏呢?我们并没有伤天害理,破坏环境,砍伐树木,只是老天爷给了我们一个额外的恩赐,毛藜村越来越好了啊,你没看出来吗?凡是来过的人都赞不绝口,说我们这里山美水美,人更美,你们假装成迷路的游客来的时候,村长和大家不也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们吗?给你们吃饭,给你们衣服,让你们住下,一分钱都没要你们的……我们不善良吗?我们不愿意帮助别人吗?”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低弱下来,眼睛里闪着迷惘脆弱的光芒:“我们之前或许……是活得跟你们不一样,愚昧,不开化,小农意识……但那不是我们愿意的啊!是这个环境逼的!我们那么穷的时候,也只能跟丛林里的野兽一样地活着,只要能活下去,那些法律是顾不得的……可是我们现在在慢慢改啊,谁不想学好呢?谁不愿意过着富裕的生活,脸上都带着笑容,衣食不愁,生活充满奔头……那样的话我们不会再作恶了,所有的那些坏事都不会再做的!你们这些坏人为什么要破坏这一切,把我们打回原形呢!?那种日子,我们再也不要过了啊!”
小孟忍住锥心的疼痛,冷冷地说:“你撒谎,其实你心里明白,毛藜村根本不像你说的那么好,所谓的热情,善良,会改变,都是你一厢情愿的假象,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包括你在内,骨子里都还是那样自私,凶恶,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罔顾国家法律法规,什么罪恶的事都敢做得出来。”
“胡说!”雷水婷尖利地叫了起来,“我们已经在改了!我们都是好人!只要给我们一个机会,只要我们有钱了,我们就会改的!”
“不可能的。”小孟一针见血地说,“你们的所谓幸福来的太容易,根本就不会珍惜,也不可能改变的,从表面上看,你们是勤劳奋斗,用自己的双手创立了毛藜村的美好明天,可是实际上呢?你们压根就没经历过脱胎换骨的努力,目前的成功只不过是建立在你妈妈的血肉奉献上!来得如此容易!你们奋斗过吗?没有!全村的人都在躺着吸她的血吃她的肉,这才是真相!是不是很可怕?你不敢面对吗雷水婷!?”
面对她的指控,雷水婷目光闪烁,反而平静下来,笑了笑,用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她,不过是一个怪物,有什么不能牺牲的?她的血肉能让村子繁荣富裕起来,那就是她来到村子的历史意义,能够把她彻底地利用起来,是我的使命,我很骄傲的。”
小孟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早就知道吗?可是神婆说,没有人告诉过你。”
雷水婷笑着说:“当然没有人告诉我,村里的每个人都待我很好,虽然我是个孤儿,但他们就把我当亲生的孩子一样照顾,没有在任何事情上亏欠过我一分一毫,这是我的故乡,他们是我的乡亲,你不懂……”
她摇着头,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在小孟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小时候,只知道村子里偶尔会分给大家喝很美味的鱼汤,那滋味,是我在大城市吃了多少见都没见过多好东西也比不上的,然后我问了村长,那究竟是什么,村长带我来了这里……他把我当自己人,不瞒着我,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也许是血脉相连吧,我就知道了……”
雷水婷耸耸肩,笑得很开心:“但那又怎么样呢?我是她生的没错,可我和她不一样,我是人,我是毛藜村的女儿,吃百家饭长大的,被村民精心养出来的孩子,我要做的,就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让这个村子改变,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用来回报我的故乡我的乡亲,看!我做到了呀!”
她后退一步,笑眯眯地说:“我问心无愧。”
小孟喃喃地说:“你疯了……你这个疯子。”
“随便你怎么说。”雷水婷温和地说,“反正我不会让你有机会说出去的。”
这时候黑暗中传来了铁链和吊索吱吱呀呀的声音,小孟鼻子里传来一阵浓烈的腥气,中间还夹杂着霉臭的味道,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沿着洞壁被缓慢地推了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竹子箍成的方形箱头,湿漉漉的,上面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然后越来越多的部分显露出来,长方形,半人多高,看上去,活像是一具超大号的棺材。
小孟躺在地上,视野所限,看不见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但那股难闻的腥气和霉味盈满了鼻腔,熏得她差点又昏过去。
韦七叔一手拎了一个鲜红色的大号塑料桶,一手拿着一柄雪亮的弯月形短刀从后面走了过来,摩拳擦掌地说:“还是我来吧,你一个姑娘家,这些脏活累活不好让你做的。”
雷水婷往竹箱子里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水怎么都是臭的,多久没换了?”
韦七叔不在乎地说:“反正怎么折腾也死不了,这口井都干了,换水还要从外面拉水管子进来,多麻烦,能不换就不换呗,反正肉割下来都要煮熟的,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雷水婷横了他一眼,换来的是无赖的笑容,于是也不予追究,伸手道:“我来吧,你手下太狠,怕一下没个准儿,真切光了就麻烦了。”
“不会!”韦七叔信誓旦旦的说,“以前又不是没干过,有一次我可是卖了力气,把肉割得干干净净的,下半身就剩下光溜溜的鱼骨头了,村长还骂了我一顿,担心她要死,结果怎么样?养了一个月,又是肥嫩的一条活鱼,啧啧。”
“那不行,初五我就得回北京,初八馆子就要开张,哪里来的一个月给她养?”雷水婷不让步地说。
“哎呦,好丫头。”韦七叔涎着脸说,“自打你做了神仙锅的生意,每次都只许片巴掌大的一块肉下来,不过瘾呐!好久我都没尝过切片活鱼的滋味了,今天你就让我一次呗,那活蹦乱跳的,可得劲!”
雷水婷板着脸还要说话,忽然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接通,简单地说:“喂?什么?”
她脸色突然大变,急促地说:“好,等我出来。”
说完她挂断手机,往外就走,匆忙间对韦七叔还撂了一句:“那你下手轻点儿,耽误了正事,村长也饶不了你!”
韦七叔眉开眼笑地说:“放心放心!肯定给你留足了开馆子的肉。”
雷水婷很快走得不见踪影,韦七叔回过身来,对仍然躺在地上的小孟龇牙狞笑了一下:“丫头,今天爷爷让你开开眼!也不枉你来毛藜村一趟。”
说着,他用力拉动铁索,哗啦一阵水响,粗大的铁索连着穿透身体的巨型铁钩,把一尾奇异的生物从竹箱里给活生生地拽到了半空中。
小孟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惨烈残忍的景象,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吼叫。
雷水婷出来的时候为了方便,是直接从村长家里的暗道钻出来的,村长老婆正坐在堂屋里收拾东西,看到她出来了,微微露出惊讶之色,问了一句:“怎么了?”
“有点事儿,婶。”雷水婷脚步不停,疾步就走了出去,才出了大门,就看到村民们三三两两地从各自家里出来,纷纷往村长家门前的小空地聚集着,脸上带着不大安心的神色。
她一眼就看到村长站在大树底下,皱着浓眉,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天空。
雷水婷下意识地也看了一眼,晴空万里,阳光灿烂,下午两点的太阳正是最浓烈的时候,照得冬天的阴冷都褪去了几分,并没有什么异样。
“叔,出什么事了?”她快步奔过去,小声地问。
村长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严峻地说:“刚才……好像地动了一下,别是地震吧?”
雷水婷疑惑地看看周围,她刚才在地洞里跟小孟说话,精神过度集中,完全没注意到,但是既然村长这么说,看看四周,村民们交头接耳,也都纷纷在说刚才好像是地面晃动了一下,还有人斩钉截铁地说:“听到了轰轰的声音。”
她思索了片刻,大声说:“大家都别慌!咱们村在平地上,也没什么高楼大厦,就算地震了,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反正大家都出来了,就暂时别回家,先在空地上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
村长赞同地点了点头,又嘱咐道:“今天村委值日的人呢?拿个锣到村子里各处敲一敲,让大家先从屋里出来,都在路上站着,免得真地动了,塌了屋子伤了人。”
这边他正在发号施令,忽然村子侧边,临着山的部分远远地传来一个男人的鬼哭狼嚎声,大家循声望去,是刚才跟老黑出去的一个年轻男人,跌跌撞撞地从远处跑来,头发蓬乱,双眼发直,脸上通红,跑得一只鞋都掉了也浑然不觉,只顾得上大声嘶吼着:“不好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