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多,安瑞和打着哈欠和王枫一前一后地从办公室出来,沿着走廊往前走,王枫一边走一边发牢骚:“不过就是个意外事故,还正儿八经非要立刻调查,24小时之内办完不就行了吗?內纪委也不至于闻风而动吧?我们是正经缉捕要犯,又不是无故大开杀戒,死人了谁都不想的,难道还是江博士故意吗?以后要每次出现意外死亡都得如临大敌深刻检讨,那我可考虑退休了啊。”
安瑞和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夹着欧派,闻言向后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想的挺美的,你和国九局的合同不是签到六十岁吗?”
“那我以后就混吃等死,磨洋工,摸鱼。”王枫牙痒痒地发穷狠。
安瑞和淡定地说:“嗯,的确是你这种落后分子能干的出来的事,见荣誉就上,见危险就让。”
“喂!我就是发发牢骚,你还想让我写个思想汇报,端正一下态度咋的?”
“正有此意啊。我也觉得最近对组内工作作风是该抓一抓了,看你们一个个都自由散漫的,江博士一个新人都传染上了这个毛病,干脆,以这个事件为突破口,在组内开展整风运动!”
王枫张大嘴巴,愤愤不平地说:“你是整风?我看你是整人呢!完了完了,一个內纪委还不够,你都开始官僚作风了,什么时候高升去內纪委当秘书长啊?”
安瑞和不理他,站在了一扇房门前,抬头对军师说了一声:“开门。”
“身份验证通过,权限符合,请稍等。”
大门开启,安瑞和和王枫大步跨了进去,这是一间不算小的询问室,中间一张三角形的桌子,王枫坐在一边,苦鱼坐在另一边,看面色两人都还算平静。
“行了,大师,有劳,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们了。”安瑞和放下咖啡杯,示意王枫坐在自己身边,王枫不屑地耸了耸肩,没有听他的指示,待苦鱼起身之后,一屁股坐在了他腾出来的位置上。
苦鱼无言地对三人点了点头算是告别,出门离开了。
三个人分别坐在桌子的三边,看起来就不大像是在‘审讯’了,江路嘉心里稍微定了定,偷眼看了看安瑞和,期期艾艾地问:“怎么……不是组长过来?”
“干嘛?”安瑞和一边打开欧派一边冷冰冰地问,“副组长说话不好使啊?”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江路嘉其实也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他心里特别期盼着能看到萧晚晴,仿佛一旦她在身边,自己就无所畏惧,一团乱麻的心思也能瞬间稳定下来。
安瑞和看了看他,脸色也缓和了几分,不在意地安慰道:“行了,都是自己同志,我难道还会针对你吗?我来和组长来都是一样的,在工作中意外致死人命,始终是要走一下程序的,这是例行公事,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实话实说,调查清楚了就好了。”
王枫咕哝着说:“就不能等到明天,这时候熬夜熬得都昏昏沉沉的了,脑子勿清爽,还不是为了存心诱供。”
“王枫特工。”安瑞和板起脸道,“你的身份是目击证人,负责证明我没有不当行为,不是让你协助询问的,能闭上你的嘴,安静地待着吗?带眼睛就够了。”
王枫撇了撇嘴,依言不吭声了。
江路嘉有点紧张,但还是对安瑞和点了点头:“好的,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开头的一段都是例行询问,今天的行动是什么,当事人有几个,目标是什么,计划是什么,行动中有无和计划不符合的地方……
江路嘉简单干脆地一一回答,思维清晰,回答迅速,完全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接下来就是令人纠结的地方了,关于宋薇薇之死,尤其是,她是在已经明显被控制住,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一击致命的。
“我都说了,不是我干的。”江路嘉不自觉地握着拳头,略带急躁地说,“她当时在挣扎,喊叫,我的确拿着橡胶棍指着她,那就是一种……威慑而已,我没有想杀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还张开了嘴!”
如果不是宋薇薇张大嘴巴主动迎上来,让坚硬的橡胶棍直接通过相对脆弱的口腔直插大脑,杵到她脸上别的地方,都只能造成轻伤而已。
“这个不合逻辑啊,江博士。”安瑞和叹了一口气,摆出语重心长的架势,“我们之前抓捕过两名被感染者,都是负隅顽抗型,垂死挣扎就有,但自寻死路可没有,照你的说法,宋薇薇当时为什么要自杀呢?”
“我怎么知道……”江路嘉咽了口唾沫,低声说,“可能是穷途末路了吧。”
王枫忍不住插嘴道:“那不是一个人,是被病毒占据了意识的一个‘新种族’,不能以人类的常理论,我们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前两个是男的,这个是女的,也许母病毒和公病毒就是不一样!”
安瑞和头疼地侧脸喝道:“闭嘴!不说话没人拿你当文盲!”
他调出当时的执法记录视频,截取了那前后一分钟的片段给江路嘉看,视频里宋薇薇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手脚,在原地移动不能,江路嘉指着解释道:“这是我用精神力束缚住了她。”
“对嘛。”王枫又忍不住说,“这就证明江博士自始至终都是想活捉她的。”
接下来就是江路嘉向她走去,宋薇薇突然猛烈地挣扎了起来,安瑞和盯着江路嘉,冷不防地问:“她当时在喊什么?”
江路嘉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摇头道:“不记得了。”
“喂,你这样不好吧?”王枫反过来埋怨他,摆出一副前辈的样子,“不管是审讯还是询问,千万不要说‘我不记得了’,副组长说过,一般这么说的,都是心里有鬼,故意不想正面回答。”
安瑞和转过来,用死鱼眼瞪着他,冷冷地说:“你不说话我还真把你给你忘了,当时你也在现场啊,虽然离得有点远,但是宋薇薇这个喊叫的力度,你应该听到了吧?”
王枫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刚想说话,安瑞和就补了一句:“你敢说你不记得了试试。”
“没……我听见了,好像就是鸡猫子乱喊什么‘别杀我!’之类的,声音怪尖的……”王枫讪讪地说,看了一眼面呈惊讶之色的江路嘉,又赶紧补充道,“女人嘛,可能遇到事情就会大惊小怪,吓慌了瞎叫唤,其实这也不代表什么,对吧?”
“那得由领导判断。”安瑞和提起电子笔,在光幕上写下这个证词,推过去让他签名,若有所思地说,“江博士,你不觉得,这和你的说法矛盾吗?你说她是自杀,可是在你走过去的时候,她表现得十分惊恐,还喊出了别杀我这样的话。”
他看着王枫签完字,点点头认可,又继续说道:“也就是说,她是先喊了别杀我,然后突然就冲着你的武器猛扑过去,完成了自杀的壮举,你觉得这合乎逻辑吗?”
江路嘉心里乱得简直无法思考,他焦躁不安地左右看了看,依然坚持道:“她就是自杀,是主动扑过来的。”
安瑞和循循善诱道:“你当时有没有一些……不该有的念头?面对被病毒控制的人类,你有些愤怒,冲动,失去理智,这是可以理解的。”
“我没有!”江路嘉瞪着他,目光像在喷火,一字一句地否认。
安瑞和垂下眼皮,冷淡地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可不像没有。”
王枫见势不妙,腾地站了起来:“副组长,你怎么了?说到底这是我们组内自己的调查,马马虎虎就行了,江博士又不是杀了无辜路人,那是个病毒携带者,很有可能还是原始病毒,特勤组行动手册上写着,如遇抵抗,格杀勿论,就是正常情况下抓捕罪犯,出现误杀的情况也是存在的,我们又不等着这个人的口供,反正活捉了她也无非就是那翻来覆去的几条,什么上天选中啊,什么脱胎换骨啊,什么完美种族啊……”
他不放心地抬头看了天花板一眼,把声音压倒最低,几乎是用气声说:“就别车轱辘了,你说自杀,你说不是自杀,管她是不是自杀,就判定个意外死亡得了!”
安瑞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王枫,认识你三年多了,你的缺点一大堆,还不知道你这么会和稀泥。”
“过奖过奖,副组长,平时组内大家鸡吵鹅斗谁也不让谁,那是朋友之间的打打闹闹,关键时刻还是要齐心协力,一致对外的,对吧?”王枫苦口婆心地说,“特勤组一共才六个人,我们不团结起来还能搞好工作吗?”
他抬起手腕指着手表:“看看,都三点了,鸡都睡了,早点把程序走完,大家早点回家睡觉好不好?”
安瑞和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端过咖啡杯,大大地喝了一口,苦得皱起了眉头,却也下了决心,把杯子放回去,抬手拉开光幕,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调说:“好吧,事件结论,经调查,此次行动中的死亡属于意外,责成——”
他的话还没说完,大门无声无息地开启了,室内三人都吓了一跳。
萧晚晴一身黑衣,背着双手,站在门口,也不进来,用黑白分明的秋水双瞳扫了一遍室内,在江路嘉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然后沉声问道:“查清楚了吗?”
安瑞和在一秒钟之内就改了主意,立刻回答:“还没有!”
王枫吃惊地看着他,安瑞和用死鱼眼回敬了过去。
江路嘉则是看到萧晚晴的时候,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大大松了一口气,目光中充满感激,仿佛萧晚晴就是来拯救他的天使一样。
只可惜,他要大大地失望了。
萧晚晴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微微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那就不用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