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从没见过自己子女如此狼狈的安王,面上的表情是难得的有些震惊。
“……”配合着柳先生一行成功将黑衣人擒下的安圼翧被父王犹如实质的目光看得双腿都有些发软,但他还是坚持挡在妹妹前面,努力昂着头与父王充满探究的眼神对视。
“本王好像没允许你们私自出府!”安王看都不看地上那仿若死狗一样的黑衣人,锐利的眼神在安圼翧兄妹俩脸上划过,“谁给你们的胆子随意违抗本王的命令?!”
“父……父王,”安圼翧兄妹肩膀齐齐一颤,半晌,安圼翧才斗着胆子,战战兢兢地说着在来时路上,小声和妹妹套好的说辞,“我和妹妹只是想帮表哥一点忙,我们……”
“就凭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安王满脸的不屑一顾。
“……您也别小看三脚猫……三脚猫也有三脚猫的能耐!”安圼翧硬着头皮辩驳道:“如果不是我和妹妹,柳先生他们也未必能抓得到此人——不信您大可以向柳先生求证,问问儿子所言是否属实!”安圼翎也在旁边迭声附和自己的哥哥。
破天荒头一回被儿子呛声的安王挑了挑眉,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旁边身着一袭青衫,气质温文儒雅的柳先生。
柳先生见状面带微笑道:“世子所言绝无半分虚假,今日若非世子敏锐,此人已经自裁当场。”
“于校尉?”安王将眼神扫向柳先生旁边的云骑尉首领。
与自家主上目光一碰的云骑尉首领于元杰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将黑衣人被他们包围后一心求死却被自家世子成功阻止的经过详细描述一遍,其间,同样出了一把力的小郡主也被他恭恭敬敬的推奉出来,好一番的吹捧夸赞。
安圼翎尽管知道他这样说只是为了讨好父兄和自己,但还是被他夸得有些飘飘然,不管怎么说这回她也算是为自幼就疼爱她的表哥尽了一份心力。
“总算你们表兄没白疼你们一场,”安王紧绷的下颔线条有所缓和,“既然人已经被你们抓到了,那这儿就没你们什么事了,都下去换衣服吧——瞧你们这乌七八糟的样!”
又是偷溜又是抓人的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的安圼翧兄妹被安王一训,面上似乎一副窘迫尴尬的模样,实际上心里却在暗暗庆幸……庆幸他们成功逃过一劫!
说来也是他们太过于冲动,不该一确认那黑衣人的身份就凑上去狂追——假若他们不追的话,现在都不知跑到什么地方了,哪里还会像如今这样,被父王用充满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更让兄妹俩觉得悲催的是……错过这一机会,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再一次幸运的逃出父王的‘魔爪’!
越想越懊恼的安圼翧兄妹皱巴着一张苦瓜脸老老实实的向安王告退,抬脚欲往外走,就在这时,赵廷凯如同一阵飓风一样狂刮了进来!
“——舅舅!我听说你们抓到人了?!”赵廷凯的语气里充满着咬牙切齿的痛恨意味。
“属下等见过世子(赵世子)。”柳先生和云骑尉首领于元杰恭敬地向赵廷凯行礼。
每次一看到外甥就心情大好的安王唇角带笑,伸手点了点外甥脚下不远处的那团破布。
赵廷凯顺势往下望去,“这是……”
“你仔细辨认辨认,看这人的身形像不像抢你的那几人之一?”
赵廷凯心神一凛,将那堆破布来回仔细打量了一番,安圼翧兄妹俩充满殷切的瞅着他,生怕他说出不是的话来……若真不是的话,那他们兄妹俩可就亏大了!白白为了个抓错的人坏了他们的逃跑大计。
“舅舅,我也没办法确认,当时他们都蒙着面孔,”赵廷凯的脸色很难看,“不知舅舅您有没有审讯过他?得没得出什么结果?!”对这疑似掠他灵物的罪魁帮凶,他可没打算讲什么君子风度。
“表哥,我们也是刚抓到他,难道你就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安圼翎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答案。安圼翧的眼神里也充满希冀。
赵廷凯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如果我能认出来也不会找这么久了,柳先生,不知道你们是基于什么原因才肯定他是那些抢夺本世子灵物的人?”
柳先生朝着自家世子恭敬地拱拱手,言简意赅地说:“今日属下等在上元附属学宫附近做例行排查的时候,突然从房梁上发现了此人的踪迹,当时属下们只打算问问他的来历,没想到他自己做贼心虚,属下们刚一靠近,他就疾奔向马厩,强夺一匹骏马飞身而上,直往城外飞奔,属下们觉得此人不对劲,连忙穷追不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连着牺牲四五人,才险险将他擒获。”
“这么说他修为不低?”赵廷凯用脚尖挑起黑衣人的下巴,看到的却是一张异常平凡的面孔。
“是的,经过玉盘探测,属下们发现他已经有了黄阶巅峰的修为,随时都可能突破进入绿阶。”柳先生斯文儒雅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之色。“当时也是属下们掉以轻心,以为这黑衣人至多也就黄阶中级的修为,这才吃了大亏!要不是圼翧世子当机立断,恐怕这人已经成功自尽,死无对证了。”
“舅舅,听柳先生这么一说,此人背后的主谋很可能不简单啊。”赵廷凯难掩憎怒地将黑衣人踢到一边,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再不简单也不可能越过咱们去,”安王看都懒得看黑衣人一眼,“不过既然他们敢冲着你下手,那么就要有被剁爪子的觉悟——如今,人都到你手上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还请舅舅放心,外甥知道该怎么做,”赵廷凯神情郑重地对安王行了一礼,“外甥向您保证,这一回绝不让您和外祖父失望。”
“本王等着你的好消息。”安王很满意自家外甥的态度,挥手让他把脚底下的黑衣人带走,同时还吩咐云骑尉的首领于元杰时刻听从自己外甥的吩咐。
赵廷凯一行毕恭毕敬的退了出来。
赵廷凯先让柳先生和于元杰于校尉先走,自己则面带感激地对着自己的表弟妹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大礼。
“表哥!”安圼翧兄妹几乎齐齐蹦了起来!
“若非表弟表妹仗义出手,表哥这奇耻大辱恐怕一辈子都难以洗清!”赵廷凯一脸正色,“这一礼,表弟表妹当得起。”
“表哥,”安圼翧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扶,“从小到大你就没少照顾我和妹妹,我们帮你是应该的!”要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想都不想的就追上去帮忙!
“不管怎么说,表哥都领你们的情,”赵廷凯脸上露出一个暖心的微笑,“等表哥把那罪魁祸首找出来一雪前耻,表哥再在聚贤楼好好的摆一桌酒席,正式宴请你们一顿!”
“表哥,那人嘴巴很硬,你问得出来吗?”安圼翎的语气有些担忧,今天他们一路回来柳先生和于元杰可是没少想办法从那人嘴里撬话,都无功而返。
“总会想出办法的。”赵廷凯伸手摸了摸自己表妹的头,眼睛里有冷光一扫而过。
“那祝表哥一切顺利,早日报此大仇,我和妹妹也要回自己院落好好打理一下了。”安圼翧带着妹妹和表哥告别,赵廷凯此刻也是归心似箭,表兄妹几个分开后,安圼翎的脸色几乎立刻就垮了下来,“哥哥怎么办,我们又回来了,还怎么去见远哥和贞娘姐姐?”
“这也是意外,我们总不能视而不见吧,”安圼翧心里也很不好受,“如今我们只能另想别的办法了。”
“还有什么办法?那黑衣人已经抓到了,就像表哥说的,他们总能想出办法把幕后黑手给找出来的——”安圼翎一脸的唉声叹气,“到时候父王一定派人紧盯着我们不放!而且,没几天就过年了,在这当口,母妃未必肯放我们出府!”
“就算我们人不能过去,信也是能寄过去啊,”安圼翧安慰妹妹,“过年的时候府里府外的总是有人进进出出,我们随时都能找人把信给我们寄出去的,再说了,不还有表哥吗?表哥这回欠了我们这么大一个人情,只要我们和他好好说,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那哥哥你可要抓紧了,”安圼翎被自己哥哥重新说的喜出望外起来,“回院子里我就给远哥哥和贞娘姐姐写信,哥哥,你可一定要帮我寄出去呀!”
安圼翧自然是拍着胸脯迭声保证。
在安圼翧兄妹心心念念的在京城惦挂着他们的远哥和贞娘姐姐的时候,远在百川府灵水镇的齐修远夫妇正带着他们的儿子置办年货。
由于这是他们在灵水镇过的第一个年的缘故,夫妻俩都很重视这个年所代表的意义,时间刚一进入腊月,整个灵水镇齐家大宅就变得忙碌起来。小家伙还是头一回和双亲一起过年,从齐修远封印下值后就一直紧跟着父亲不放,齐修远做些什么他也跟着做些什么,偶尔也会蹭到自己阿娘已经凸显出来的腹部前,小心翼翼地摸上一摸。
秦臻爱极了小家伙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每次他凑过来不是捏他的脸就是往他嘴里塞一块糖,然后看着他面红耳赤浑身不自在的羞涩跑走。日子相处的久了,秦臻几乎拿小家伙当干儿子看了,一天不见到就想得慌。
“贞姨,过年就过年,你买这么多豆子做什么呀?”这些天在齐修远夫妇面前越来越放松的小家伙一手牵着秦臻的袖子,一手捞起面前大木桶里的黄豆一洒一洒的抛掷。
“当然是熬腊八粥啊,马上就初八了,到那天贞姨熬粥给你吃好不好?”秦臻一面亲自挑选着木桶里的黄豆,一面笑容满面的对小家伙说道。
“腊八粥?”小家伙仰着头,“什么叫腊八粥?”
秦臻神情倏然一怔,陡然想起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腊月初八熬粥以庆丰收的年俗,她不动声色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微笑道:“腊八粥啊,就是用许多种五谷杂粮熬制出来的粥品啊,对脾胃有很大的好处呢,特别是像贞姨这样肚子里有小宝宝的,用了更是助益多多呢。”
“真的吗?那我们得多挑一点!”小家伙立刻变得兴致勃勃。
秦臻笑颜如花的许诺道,“到时候你一定会和贞姨一样喜欢的!贞姨向你保证!”
“你们娘俩个再说些什么?这么高兴?”刚刚去外面买了两串糖葫芦进来的齐修远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把手里红艳艳的糖葫芦递给他。
小家伙眼睛亮亮地攥着两串糖葫芦,低头去看自己只差没流口水的阿娘,心头一动,将其中一串递到了秦臻面前。
秦臻看得口里生津,见小家伙递了一串过来,哪里还忍得住,张口就要咬一颗下来!齐修远连忙阻止她,“贞娘,这个你不能吃,”他紧张道:“这冰糖葫芦是由山楂做成的,山楂历来有活血通瘀的作用,你吃了对孩子不好!”
齐修远这话一出口,小家伙忙不迭地把手撤了回去,秦臻顿时就咬了个空!
齐修远舍不得看妻子满脸失望的样子,连忙出声安抚:“我们回去吃点别的好不好?”
“问题是我现在只想吃冰糖葫芦!哪个要你买来诱惑我了!”只差没口水泛滥的秦臻恼羞成怒地白丈夫一眼,扭头就出了杂货铺的门。
齐修远急忙抱着儿子跟上。
秦臻冷着脸走在路上半晌都不说一句话。
“家里还存着好几罐腌梅子呢,那东西也酸酸甜甜的,要不我们回去吃那个。”齐修远没有丝毫气馁地继续给炸毛的妻子顺毛。
小家伙也满脸认真地表示要和贞姨同甘共苦,贞姨不能吃他也不吃了,说着还要把手里的糖葫芦扔掉。
齐修远说话的时候秦臻还能够端着架子不理人,小家伙秦臻可舍不得!眼瞅着小家伙就要把糖葫芦丢掉的秦臻连忙阻止他说:“就是因为贞姨不能吃,你才应该多吃一点啊,就当是连着贞姨的份一起吃!”说到这儿,秦臻很不争气的又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气恼自己居然这样禁不住诱惑。
小家伙立马就被自己阿娘劝住了,实际上他也舍不得这两串由阿爹亲自买给他的糖葫芦,不过,“远叔,肚子里有小宝宝的人很多东西都不能吃吗?”
齐修远点头意有所指道:“是的,为了小宝宝能够平平安安的待在肚子里,做阿娘的有很多东西要忌口,而且一忌就是十个月,所以宝宝出生后一定要好好的孝顺阿娘哦,阿娘为宝宝的健康成长可是遭了不少罪呢。”
小家伙闻听此言,满脸郑重的对秦臻道:“贞姨,你肚子里的宝宝出生后,一定会很孝顺很敬爱你的!”
秦臻被他一本正经地语气逗笑,刚要说点什么,不远处就有人过桥往杂货铺和米铺这边飞奔而来,秦臻一眼就认出了他身上的衣服不由得心头一跳地扭头去看自己的丈夫。
齐修远脸上表情颇有几分严肃的快步走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扑通一声跪落于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双手高举到齐修远面前,“家主,刚刚收到的府城来信——六百里加急的马上飞递!”
齐修远神情凝重的将一脸不安的儿子放下,直接用手撕开了信件,里面的内容让他当即变了脸色。
“……相公?!”秦臻单手安慰的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眼露询问地开口道:“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信是修述写过来的,”齐修远的嘴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绷成了一条直线,“雯娘半个月前突然被人退亲了,脖子挂到悬梁上才被人发现!眼下人是救过来了,不过一直昏迷不醒——”
“什么?!”秦臻失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我必须尽快赶到府城去,”齐修远面无表情地用力捏攥着手里的信件,“贞娘,孩子和家里的一切可都交给你了!我会争取在除夕前赶回来的!”
单凭他的语气就知道一切已经没得商量的秦臻强压下心里因为即将离别而滋生的慌乱情绪,尽量用一种平静地语气说:“回吧,我去给你收拾东西。三弟和四妹他们一定很需要你。”
齐修远看着妻子陡然变得黯淡的脸色,心头一揪,不忍再与她对望。
“远叔……”这时小家伙突然仰着头,伸手拽齐修远的衣袍袍摆。
齐修远连忙弯腰把他重新抱进怀里。
“远叔,”小家伙蹭着齐修远的颈窝,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我三叔和四姑一直都很照顾我和阿娘,等你过去后,一定要好好的帮助他们呀。还有,贞姨和小宝宝我会照顾好的,你别担心。”
齐修远听着儿子小大人似的叮嘱,心底顿生暖意,他弯了弯眼睛,语气带笑道:“放心吧,远叔知道怎么做。”
“嗯嗯,你也要记得你答应贞姨和我的,要早点回来啊,阿……远叔,我等着和你一起过个团圆年呢!”说到这儿,小家伙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抽噎。
“远叔答应你,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和你们一块过年的,”齐修远的声音也忍不住掺上了几分干涩。“说不定,就连你阿公阿婆,三叔四姑,远叔也会一起带回来呢!”
“真的?!”小家伙的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惊喜和雀跃,“那可就真是太好了!远叔,您说话可得算数啊,我和阿……我和贞姨会一直在家里等您的好消息的!”
“远叔向你保证!”齐修远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当天下午,齐修远领着数名护卫,带着妻子强打起精神拾掇出来的行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灵水镇。与此同时,清波县的上元宫主管郑云也在齐修远的一封书信下,没有任何波澜的应邀住进了齐家大宅,成为了齐家大宅最受欢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