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密闭逼仄的环境里总是很容易紧张和胡思乱想。
秦臻虽然极力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但还是不受控制的有些歇斯底里。
她不顾一切地用尽自己能用的所有手段,试图挣脱这一层肉膜逃将出去!
她的心慌得厉害,同时心中也充满困惑。
在昏迷前……她明明记得自己和小家伙还在石洞里和那个斗笠人对峙——怎么突然就来到了这样一个紧窄湿滑的鬼地方?!
越想心里越烦躁的秦臻忍不住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她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在踢打!
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想象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被困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动弹不得。
秦臻几乎以为自己是被什么大型动物给吞进了胃囊里,因为还没被消化干净才残留一些知觉……可是她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痛意……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宝宝你到底在哪儿?!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困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秦臻心里的焦虑和烦躁几乎遏制,就在她拼命踢踹手捶着这讨厌的肉膜时,隐隐约约的……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呼痛声。
她在说:“哎哟!相公!相公!”
秦臻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紧跟着响起的是一个充满关切的男音,“娘子?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相公……刚刚孩子,孩子好像是在踢我!”女人用充满惊喜的口吻回答自己的丈夫。
“唉……娘子,为夫懂你此刻的心情……你真的没必要这样……”男音的语气里充满感慨,“你忘了刘大夫说的话了吗?他让你千万别胡思乱想……再这样下去很容易魔怔的。”
“什么魔怔不魔怔的!相公!我说的是真的!孩子真的在踢我!这回真不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不信你过来摸摸我的肚子!你来啊!”
“娘子!”男人的声音里充满着无奈的味道。
“相公!你就再信我一回吧!我发誓这回真不是我的错觉!”女人的声音已经近乎哀求了。
与此同时,秦臻听到了一阵衣服磨蹭的窸窣声。
秦臻想了想,又抬起脚丫子狠狠地往肉膜上踹了一脚!
……此时此刻,她心中已经滋生出了一种十分不妙的怀疑!
道君在上……她这该不会是又投胎了吧?!
“……老、道君老爷保佑……”外面的男音用语无伦次地声音道:“娘子!是真的!是真的!咱们的儿子真的踢你了!它不是个死胎!它不是个死胎!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的儿子不是个死胎!”
“早就让你别信那庸医的话——那刘大夫的风评向来就不怎么好!我就说他肯定诊错了!现在你信了吧——差点就冤枉了咱们的小乖乖!要是我真一剂落胎药打下来,你还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呢!”女音几乎是用一种趾高气昂的语气挖苦自己的丈夫。
而她的丈夫也甘之如饴的听训,不时发出一声乐呵呵的傻笑。
听着肉膜外面的交谈声,秦臻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她再有什么侥幸心理了!
不用说……她这回是真的穿越了!
而且还赶上了最万无一失的胎穿!
只是,她和她的丈夫感情很好,还刚生了一个孩子,日子几乎可以说是过得有滋有味的——根本就不需要再穿一回,感受一下重新从母亲肚子里钻出去的乐趣啊。
在此刻的秦臻心里,简直可以说是欲哭无泪。
只不过她就算纠结也纠结不了多少时间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又一次穿越……又一次承担与血亲分离的痛苦时,她发现这包裹她的肉膜突然剧烈收缩起来。
那种收缩感几乎让秦臻心惊肉跳!
与此同时……外面的那个女声也响亮的嚎叫起来,边嚎边用惊惶无比的嗓音说:“相、相公……我好像要生了!”
“什么?!”外面传来男子激动地呐喊声,“娘子!我这就抱你去产房!”
紧接着传来的是异常急促的脚步声。
秦臻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忍不住就在心中长叹了口气。
要知道她在生产的时候,也做梦都希望丈夫能够陪在自己身边啊。
秦臻听着外面越来越惨烈的哀嚎声,感觉到自己的这具小身躯开始一点一点的往外挤!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狭窄逼仄的产道挤扁的秦臻在经过好一番的奋斗后,终于靠着血液的润滑和外面那个新娘亲的不懈努力滑了出来!
外面充满血腥味的空气让她本能的瘪了瘪嘴巴,这时,一双温暖的手凑过来用崭新的襁褓小心翼翼将她抱起,冲着床上的产妇叫了声:“是位千金。”
“千金?千金也好,”产妇的声音犹带虚弱,望向秦臻的眼神却带着满足的味道,“快、快抱出去给老爷瞧瞧。”
把她轻轻抱起的接生婆喜滋滋的应了声,准备去外面报喜,产妇却像是想到什么般的叫出声来,“等等!她、她为什么不哭?!不是说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都会哭的吗?!”
“夫人不说老货都没注意呢——”接生婆被产妇一提醒,连忙倒提着秦臻的脚对着粉嫩嫩的红屁股就是响亮一拍。
“哇啊啊啊……”秦臻皱着小眉头扯着嗓门大哭起来。
“哭了、哭了就好!”产妇听着女儿的哭声险些没自己都哭出来。
这时本来就急不可耐的等在外面的产妇丈夫听到里面的婴孩哭声,哪里还忍得住,急忙催促着妻子和接生婆赶紧把孩子抱出来。
“你快去吧,”产妇接过旁边仆妇的手帕擦眼泪,“别让老爷等急了。”
满心巴望着能够由此发上一笔小财的接生婆听到这话,忙不迭地抱着秦臻往产房外面走去。
眼前视野一片模糊的秦臻瞧着接生婆殷勤地把她抱到一个高大的男人面前。
男人以最快的速度把秦臻抢了过去,噢噢噢叫着问接生婆男娃还是女娃。
接生婆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暗叫不妙,一般连孩子的脸都不看就迫不及待问性别的新阿爹可都有那么点重男轻女的迹象啊……难道她的大红包这回没指望了?
心里顿时有些拔凉的接生婆强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讨好地说:“回老爷的话,确实是个女娃。”
“女娃?”即便秦臻看不清这便宜父亲的真面目,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不悦的味道。整张脸都埋在便宜父亲胸膛里的秦臻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声,小身子艰难扭动着试图把脸撇到外边去——反正她是个婴儿,即便是摆出一副对其不屑一顾的鄙视模样,对方也不会想都不想的判定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会针对他。
“是的,是个女娃,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小姐。”接生婆不死心的努力夸奖秦臻,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打动这产妇的丈夫,给她包一个大红包。
恰好这时候,一个丫鬟从产房里走出来冲着自家老爷福了福身,说夫人请老爷给小姐起个名字,又说夫人吩咐她——小姐才出生不久,在外面唯恐冻坏了人,让老爷看过后就让她抱回去。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听到是一个女娃的产妇丈夫再没了刚开始的惊喜之色,他听着丫鬟的话,皱着眉头说道:“既然是个女娃,那么就叫贞娘吧,贞静娴淑,希望她以后不会让我和她娘失望。”
别说秦臻,就是听了产妇吩咐出来的丫鬟也听出了这老爷口中的敷衍味道。
这老爷说完,就把刚还小心翼翼抱怀里的秦臻随手扔给夫人派将出来的丫鬟,让她把小姐送回去,又烦不胜烦的让小厮打赏眼巴巴直瞅着他不放的接生婆。
秦臻木着一张脸被丫鬟抱回了产房。
刚刚那只沙文主义猪给她起了个什么名字?
秦……贞……娘?
秦——贞——娘?!
秦臻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自己的灵魂也从那具婴儿的躯壳里脱离而出,重新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旁观者。
她怔怔的看着那小婴儿逐渐在母亲的宠溺父亲的冷待下慢慢长大;怔怔的看着她被父亲因为一颗破障丹而许给齐家的庶出二少为妻;怔怔的看着她被丈夫疏远;怔怔的看着她怀孕产子丈夫死去;怔怔的看着她辛苦拉扯着儿子长大;怔怔的看着她因为儿子生命垂危向人求助而遭受嘲弄;怔怔的看着她不堪凌辱而撞柱自杀……
就这样看着、看着……无数似曾相识的画面在她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一帧帧闪过再闪过。
没有任何预兆的,躺在灵水镇齐家大宅主卧的秦臻倏然睁开了眼睛。
她表情呆滞地看着这恍若隔世般的布置,这时候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居然也赶了一回时髦。
“先胎穿后重生……老天爷,您对我秦臻……还真不是一般的厚爱啊!”
秦臻自言自语地呢喃着,阖目将这两世的记忆重新归纳合并……如今的她,才是真真切切、彻彻底底的融入了这个世界。
也就是这个时候,手里端着一碗参汤的秦母看着自己面色憔悴苍白,呆坐在床上发呆的女儿惊喜的叫唤出声,“贞娘?!阿娘的乖女儿!你可总算是醒来了!明天就是念哥儿的洗三,要是你没见证,心里还指不定多么的难受呢!”
她嘴里欢喜的絮叨着,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床前,随手将参汤搁置一旁,双手前拥地用力抱住了自己可怜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