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齐修远而言,父亲这个词,简直可以说是童年阴影般的存在——只要提到就不受控制的打哆嗦。
特别是在少了那份与生俱来的孺慕后,他就越加的不想再与这个词背后所代表着的人有所接触——只可惜,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能肆意妄为的以自己为中心任性过活。
在知道了自己父亲从京城折返,而他又因为特殊原因来到了府城……
不论齐修远愿不愿意,他都要带着妻子回一趟祖宅,毕恭毕敬的向那对与他没有任何感情的夫妇请安了!
——齐修远头疼欲裂!
恨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个消息的带着妻子就飞奔出城再也不往背后看上哪怕一眼!
“他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选在今天!”齐修远抱着妻子愤愤抱怨,就在刚才他答应了大伯明天一大早就去齐家祖宅向远道归来的父亲请安,免得被人抓了没必要的把柄。
秦臻安慰地帮他按揉太阳穴,试图以此来缓解丈夫心里的紧张。她知道,自己那位冷漠寡言、高高在上的公公在丈夫心里是何等恐怖的存在——说句夸张点的话,就是提起公公这个人,她的相公就会控制不住的噩梦连连!
“贞娘,我难受,我真的一点都不想见他……”齐修远眉头紧皱的能够夹死蚊子,“他也未必想要见我……这些年来,他从不曾拿正眼看过我一回……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去自讨没趣!”自从离开府城过上了不被那人压在头顶上的舒坦日子,他是真心实意的不愿意再去受罪——拿自己的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秦臻也不愿意勉强自己的丈夫,但她知道即便是齐修远现在再怎么挣扎抱怨明天他还是会乖乖的带着她往祖宅的方向去的——她的相公由来就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果不其然,在赖着妻子狠狠抱怨一番后,齐修远铁青着一张俊美的脸孔道:“我那好父亲虽然向来把他的好嫡子捧在掌心里疼宠,但他到底还是个让族人信服的好家主,凡事都记得以大局为重,咱们这次回去受到刁难的可能性不大,相反,在诩哥儿参加元核检测仪式的结果出来之前,他们只会挖空心思的巴结我们,当然……”齐修远眼神发冷地攥了攥拳头,“我们也要仔细注意来自于齐修玮的疯狂报复——以他的小鸡肚肠睚眦必报,绝不可能眼看着我们拿他做踏脚石稳稳上位的!”
“他既然做了初一,我们当然就敢理直气壮的做十五!”秦臻闻听此言面上却没有半分惧怕的颜色,“若非他一直对我们狠下杀手,我们也没那个踩着他上位的心思。再说了,拿他当踏脚石,我们本来就问心无愧!”想到自己前段时间所受的种种苦楚和煎熬,秦臻心里就恨得牙痒痒的,满心的怨愤之情更是久久都无法释怀!
——再说了,他们既然已经决定抢齐修玮的位置(想方设法的让他一无所有),与他摆明车马的撕破脸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早撕晚撕也没什么区别!
齐修远听着妻子咬牙切齿的话,脸上露出一个充满着快意和与有荣焉的笑容来,“好一句问心无愧!娘子,你说的可真是太好了!”
一切就和齐修远想像的那样,他们夫妻俩个刚一在齐家祖宅大门处出现,几个认出了齐修远的门房和护卫就要多殷勤就有多殷勤的迎了出来。
他们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饶是秦臻瞧了也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齐修远好笑的看着妻子一副接受不了的模样,“娘子,你可千万别看着这些人处在齐家的最底层,就不愿意拿正眼多瞧他们——”他一面牵着妻子的手往自家大伯所住的院落方向走,一面从腰间拿出一个钱袋撒钱,钱袋倒是没有也一并给他们撒了去,因为这是秦臻做得第一个,哪怕针脚粗疏的厉害,齐修远也爱不释手。“实际上,这些人远比你以为的要聪明的多,别的不说,在趋利避害上,齐家的老少爷们可没几个比得上他们。”
“听你的语气倒像是对他们充满好感?”
“好感?也许吧,我小的时候因为奶娘或刻意或无意的疏忽,总是饱一餐饥一顿的,每当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我就会拿过年时得到的各种金银锞子拿给他们换东西吃。”齐修远眼中闪过怀念和讽刺,“后来修述和雯娘也学会了,不过,被那些狗刁奴坑的厉害。”
“所以才要你这个好哥哥出马呀。”秦臻被丈夫语气里的嫌弃逗乐。
“能够帮到他们也是我的福气。”齐修远这话绝对是发自肺腑。
在夫妻俩个走过一处半月形的拱门时,齐修远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说:“我少年时孤高且叛逆,仗着一点天资任意为所欲为,结果惹来嫡兄嫉恨嫡母忌惮,换来一个惨不忍睹的结局——今生刚回来时我很难控制住心里的怨气和仇恨,是修述和雯娘的存在让我冷静下来重新变得理智而克制,贞娘,我是真心实意的感激他们,若无他们的变相调节,我恐怕早在很久以前就暴露了自己的不对劲,让我那好嫡母捏住把柄,被当做妖怪一样烧死了。”
这个世界是他的本源,根本就做不到如那玉佩里的百世冷眼旁观,总是能超脱几分出去。
“我也很感激他们,”若非此刻是众目睽睽,秦臻一定会紧紧握住丈夫的手。“往后我们要对他们兄妹俩个更好。”
在夫妻俩个你一言我一语轻声交谈的时候,一个眉目清秀的丫鬟走过来对他们说家主请他们去二少爷夫妇去一趟外书房。
“夫妇?!父亲是让我们俩个都过去吗?”半点都不愿意送羊入虎口的齐修远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喜出望外。
要知道原本他还打算先把妻子放到伯娘那里等到他见过父亲后,再和妻子一起去正院拜见,齐修远觉得这样能够最大程度的保证妻子的安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府城齐家于他们夫妇与龙潭虎穴没什么区别。
奉命过来通传的丫鬟显然没办法理解齐修远此刻的喜悦她不解的看了齐修远一眼,用银铃般的嗓音重复道:“是的,二少爷,家主让您和二夫人一起过去。”
“既然这样,贞娘我们现在就过去吧,不要让父亲大人等急了!”齐修远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说。
丈夫的关心让秦臻十分受用,同时也很高兴不用独自一人去与那从来都用鄙薄嘲弄眼神瞧她的婆媳相处,只不过……
“相公……公公往日里可从来不与我们这些做儿媳妇的接触,今儿怎么会……”秦臻的心里本能的有些不安。
齐修远倒觉得没什么。
他语气十分平静的对妻子道:“以他对齐府的掌控力度恐怕已经知道齐修玮暗地里对我狠心出手的事情了,他把我们俩个都叫过去,很可能是为了封口和补偿……”齐修远像是想到什么般的话声尾音陡变,“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给我们就收着!”既然已经决定要让齐修玮一无所有,再卑躬屈膝的做几天大‘孝’子也无所谓。
想到那个永远都用冷漠憎恨的眼神俯视着他的男人,齐修远唇角闪过一抹讥诮的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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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齐修玮的地位虽然在百川府因为元核被废而一落千丈,但他到底出自齐家的嫡长一脉,且不说他的父亲百川齐家的当代族长齐博伦为了他而久久逗留京城尽全力补救周旋,单单是他那个为母则强的母亲,也不是寻常人能够轻易招惹挑衅的——百川府谁人不知千年世家姜家的人向来把护短当做本能。
——姜家的骄女更是因为娘家的坚实后盾从来就不愁嫁!
齐姜氏自然也是如此。
她虽然已经外嫁多年,但只要她姓姜,姜家的人就不会放下她不管,不但是她,就是她的子嗣也会由此而受益一二。
由此,从齐博俭兄弟俩个的婚姻上来看,齐家老祖无疑是废了大力气的,毕竟不管怎么说,不论是闺中翘楚的云氏好女还是珍若千金的姜氏骄女都不是等闲人能够轻易求娶到的。
有这样一对强大的父母护航,齐修玮哪怕是时运不济被废了元核,在百川府也是能横着走的存在。
因此,齐修远夫妻刚进齐府的大门,齐修玮就收到了消息。
正抱着美妾娇娃醉生梦死的齐修玮在一听到庶弟的名字就变了脸色!
“他来这里做什么?来接收我的位置吗?”齐修玮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父亲向来就不把他放在眼里,怎么可能召见他?!还是说就连他也瞧不起我这个废人,要让那个贱种顶替我了?!”
齐修玮像只困兽一样在房间里拼命转圈咆哮,边转边把奏乐的跳舞的侍候的尽数赶了出去——歇斯底里般的一阵打砸后,他终于冷静下来,胡乱抹了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出众面庞,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往母亲所在的住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