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头怕冷怕得要死的大鹤居然走出来,站在岩上一动不动。在它们面前,一头巨猿半蹲在地,右臂弯里倚着个女人。她好似连坐也坐不住,却对两只鹤妖柔声细语。
声音轻而慢,带着温柔安抚之意,就连不远处的陈大昌听了都有两分懒洋洋的感觉,鹤妖更是微微低头,好似很吃她这一套,平日的高傲和慵懒不知去了哪里。
现在的巨猿跟两天前不可同日而语,毛发百结,沾染了血污和泥土,早看不出原先的纯白色泽;它似是受了很重的伤,佝偻着身子,背都挺不起来。若非它块头惊人、若非它双臂上还嵌着那对赤金护臂,陈大昌都不一定认得出它。
陈大昌就奇怪了:这家伙不就是前几天威风凛凛去支援前线的猴子么,怎地落魄至此?
再看它怀里的女人,唔,陈大昌一下就看出门道了:
这一人一猿想偷他的座骑!
他抿了抿唇:有他在,休想。
主人正在试图收服鹤妖,巨猿就一动也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喘,惟恐惊扰了这两个长翅膀的家伙。
他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不过女子纤细的指尖快要触到鹤妖的白羽时,树林里忽然传来一声唿哨!
尖锐、简短,然而在两面的石壁上反射几次,带出了回音。
这就够了。
两头鹤妖摆了摆头,如梦方醒,眼中怒气鼓涨,匕首般的尖喙闪电般探出,往女子手上啄去!
巨猿火速收手,怀中人才未被击伤。
可还未待它反击,两只大鹤已经扑楞楞扇着翅膀,飞到了树林上空,而后发出两声不满的长鸣。
山谷当中,回响着它们的声音。
巨猿大怒,往哨声方向偏头,想看看是谁坏了他们的好事,可是怀里的女子紧声道:“不好,它们太吵了,快走!”
巨猿立刻抱起她往外奔去,不过似乎是太晚了。
鹤妖唳声刚过,即有人声传来:“在这里了!”
随后林中蹿出四人,阻住了巨猿去路:“玉国师,您再违抗王命,我们就不保证您见王上时能安然无恙了。”
听见“玉国师”三字,潜在暗处的陈大昌眉尖一动。
另一人像是听见莫大笑话,放声大笑:“玉国师?哪来的国师?”
巨猿的眼睛红了。
就在这人笑得最狷狂时,眼前风声呼呼,竟有一块至少一吨重的大石对准他砸来。
他一惊躲过,视野却被庞大的身影占满——
巨猿跟着大石一起过来了,他躲得过石头,却没躲过巨猿的钢拳。
只听“叭”一声,比磨盘还大的拳头直接砸在他脸上,将他直接轰出去十余丈远,落下时动也不动了。
他已经没了脸,只有一个凹进去的血洞!
另外三人也吃了一惊,未料到这巨猿满身落魄却还暴躁如斯,竟敢抢先发动进攻。他们以三对一却也不惧,敌人一个重伤,一个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就这样还不能打赢,燕王也不会要这种吃白饭的手下。
当下三人尽量使出小巧身法,游斗于巨猿身边。后者先前还发出几声怒吼,后面却一声不吭,只专心对敌。旁观者如陈大昌就能发现,它吼叫时口中喷出血沫,那是伤了心肺的症状。并且这巨猿看起来也实是乏了,气力愈显不济,连身形都不再灵活,盏茶功夫身上就添了三、四道伤口。若非它皮糙肉厚抗击打能力强,这会儿早就倒地不起。
最麻烦的是,它一手抱着主人,只剩下单手可以对敌,威力大减。
这样斗下去不是办法。
巨猿在右肋下再多添一道伤口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将玉还真往石壁上一放!
它自己则挡在玉还真面前,转身应付那几个敌人。
这处地形是内凹进去的山壁,巨猿体型巨大,三名敌人几乎无法越过它去抢玉还真。
而且放开了手脚的巨猿,一下变得极是可怕。有个燕人修行者不察,被它伸拳如大锤般击在胸口,立刻吐血三尺远。
巨猿恨毒了这帮追兵,双拳快速连击,先是一拳砸在这人天灵盖上。“卟”,那一声脆响甚至传到远处的陈大昌耳中。这名燕国修行者的脑壳就像个被砸开的椰子,浆水四溅。
接下去次次都打在他胸口。三息时间,这人就被锤成了一滩肉泥。
莫说旁人,陈大昌也看得眼皮直跳。
场中活人剩下两个,人数的减少立刻带来了不安全感。这两人目光游离已生去意,打算搬;回救兵再来收拾这只难搞的猴子。
当日战场上,连燕王都没能拿下它,他们失败又有甚奇怪的?
眼看巨猿又扑上来,他们不约而同一个转身,往林中逃去。军功分给别人不要紧,自己的小命得先保住。
巨猿也明白杀人灭口的重要性,否则这两人再回来就是它和主人的死期到了,当下忍着伤一跃而起,跳过二十余丈距离,直接拦在其中一人面前,不管他怎样挣扎,一伸手将他塞进血盆大口,用力嚼了两下。
这人的惨呼声戛然而止。
不过巨猿早就到强弩之末,吃人时又被捅伤了下颌,这时呼哧呼哧喘气,鲜血沿颈而下,却是坐在地上再没有余力站起。
它只能看着最后一名燕国修行者越奔越远,很快在它视野中变作一个小点,再然后……
再然后有一支长箭飞来,“咻”一下射在这人腿上,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有援军?
不对!巨猿忽然瞪大了眼。这支箭是从石坳里射出来的,也就是女主人所在的方向。
它刚转过头,就见第二支长箭也到了。地上那人惨呼未毕,已被一箭封喉!
场中燕人全灭,巨猿却没能松一口气:
女主人身后,竟然多了一人出来!
它还是大意了,追燕人多追出了十几丈,竟然就被这个家伙趁虚而入。
待看清这人面貌,它又暴怒起来,咆哮着露出满嘴獠牙:“是你!你害我赶不回前线,你害六鳌大阵被击破!”
先前就是这个家伙,拿馒头堵它的嘴,又将它塞进酒坛里去!对堂堂山神来说,这真是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