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一般人方醒未艾的迷糊劲儿,她的眼神清泠泠地,像是能直接看到人心底去。
“你醒了。”云崕快步走回床边,脸上难掩关切之色。
冯妙君点了点头,没忽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我睡了多久?”
“四日三夜了。”他在床边的酸枝木椅上坐了下来,指了指窗外的天空,“这是第四个晚上。”
“竟然去了这么久。”
她用的“去”字,而非“睡”字。
原本,她这一趟入梦也是为了救回养母,会一会燕王,原以为就是一晚上的功夫,哪里知道这其中变故横生。
冯妙君只觉关节都躺僵了,下意识想翻个身,结果——
四肢竟然动弹不得。
她怔住,又挣扎一下,竟然还是无力起身,这才吃惊:“这是怎么回事?”
她开口的同时,云崕的目光也落在她手上,见到她指尖动了两下,于是伸手按着她额头:“你病了,要多养养。”声音很温柔。
“我病了?”冯妙君啼笑皆非,“我怎么不知道?”到她如今修为,会随便生病么?“莫要玩闹了,云崕,将我解开。”
她浑身上下都僵得跟木头似的,必定是云崕手笔!
这厮离应水城本来就远,三四天内能赶来都是披星戴月了,冯妙君知道他多半赶不及自己和燕王的见面,却不想他居然会趁着她昏睡时在她身上动手脚!
两人相拥而抿不是一两天了。过去几千个日夜,他有的是机会,为什么偏偏选了今日下手?
“不用挣扎了。”他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敲了两下,没用上劲儿,却让她微觉刺痛,“我在你颅上扎入了一十三枚挽魂钉。你魂术了得,必定知道那是什么,对吧?”
“挽魂钉!”冯妙君瞪圆了眼,不敢相信他居然将这东西用在她身上。“你疯了么!”
挽魂钉是一种很特殊的法器,最早是用来治疗离魂症的。患了这种毛病的人,夜里容易走失了魂魄,所以需要这东西将魂魄牢牢定在身躯当中。后来么,人类发现它更适宜禁锢魂魄,尤其用来对付天魔最好不过。
云崕幽幽道:“不必费心挣脱了。用在你身上这一套,乃是浩黎大帝得自神赐,据说从前用来对付比天魔更强大的怪物。加了此钉的躯体,魂魄许进不许出。”
的确强大。她只觉脖子以下的部位都是木然一片,什么感觉也没有。对云崕这样的大能来说,轻易就能用挽魂钉直接截断脑部对于躯体的控制。至于她的神魂,更是被牢牢摁在识海当中,再不像从前那样可以轻易离体而出。
冯妙君眯起眼,俏面上终显出薄怒:“这是什么意思!”云崕花样百出,平时也爱和她玩耍,像这样制住她再为所欲为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但这一回显然不同。
他背光坐着,面庞都隐在黑暗里,只伸手抚着她的面容:“你到底是谁,是冯妙君,还是天魔?”
往日两人相处,这动作他至少做过了千百回,就连这次抚触也是温暖轻柔一如从前。可是他的话却像一道惊雷,震得冯妙君凤眼圆睁,难以置信道:“你以为我是天魔?!”
她忍不住冷笑开来:“我这几日都在应水城中与燕王周旋,你不出现便罢了,怎敢说出这种话来!”
云崕目光微动:“此刻燕王何在?”
“不知道。”她气呼呼地,但还是补上一句,“他与我合力破开结界、重返现世,这会儿应该还在应水城里。”人要入梦,神魂离躯体就不能太远。
她刚刚醒来,燕王应该也是一样的。云崕当即站起来,踱去外间吩咐几句,当即有人将这重要情报传递出去。
燕王苏醒了,搜捕难度直线上升。
转眼,云崕又走了回来,重新坐回椅子上,轻声道:“我在你们约定交易的那天赶到应水城,才知道你已经睡了一整天都未醒来。这一晚,我就入梦找你去了。”他轻轻拍了拍床板,“就躺在这张床上。”
他紧赶慢赶,结果还是没赶上她的步伐。
这家伙入梦找她了?冯妙君红唇微抿,怒气稍稍平复些许。
“按照事先商量的,我一路找进梦中城的神庙,人是未见着一个,反倒是龙凤宝杖孤零零立在殿中。”云崕的目光未有一刻从她脸上移开,似乎要把她每个表情都看个清楚,“它立着的位置,很特别。”
“你知道那把杖,是么?”
云崕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当然。那本就是天神庙中的仪杖,从前去庙里拜神的平民都能见着。但就连浩黎帝国内部都鲜少人知,它还是开启天魔封印的钥匙。”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重达八万斤的钥匙。燕王找了它许多年,几年前赵允才终于替他父亲寻到了。”
冯妙君何等精乖,一听之下就道:“从前燕王反复派人探查应水城,就因为没寻到龙凤宝杖的正确用法?”
“是。”云崕点了点头,“这宝贝是可以带入梦中的,也只在梦中才能开启关押天魔的石室。”
“可是燕王后来又知道了……”冯妙君眯起了眼,“唔,是你告诉他的?”
云崕嘴角微弯,笑意却未达到眼中。于是冯妙君知道,果然是他。
燕王拿到了龙凤宝杖,却不知真正用法。也不知云崕用了什么法子传到他耳中,并且令他深信不疑。
原本燕王对于求长生之事就是两手准备,一方面收集祭坛碎片,想要重升天界,另一方面四处寻找天魔。平定天下、集齐碎片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魏夏联手反而打进燕人家里来,这也迫得燕王不得不走上第二条路。
他想解开封印、救出天魔,面临的首要难题就是进不了梦中城。
应水城早变成一片废墟,连个人影都没有,哪还能生成梦境?偏这地方在新夏地界,不归燕国所管,燕王手再长,也不可能调集上万人搬到这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