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妙君轻嗤一声:“你我性命相连,我死了,你也不能独活。”
“再说了,无论我是不是你的安安,我现下还是新夏女王。你无论杀了我还是带走我,新夏必定出兵伐魏。届时魏国就要在南北陆同时作战,面对燕夏两国的攻击,恐怕形势要立刻逆转了。”
她笑了笑:“你费尽千辛万苦,才把燕国迫进死角。现在杀掉我,是打算功败垂成么?”
她的权势,她的身份,比这世上任何保命的神通都要有效。
云崕的眼神森冷,远胜虎狼。
冯妙君夷然不惧,甚至笑得更加欢快了:“别冲动呀,想想你辛苦了三百年的目标,我若是死了,后果你真地承受得起么?”
她的目光,在他胸口上转了两圈,露出一点灼热之意。
云崕抿了抿唇。
是,如果现在杀了她,他也一并死去。最可怕的是,灾难也会一并降临。
“你只有一条路可选——”
“——放了我。”她眼珠子转了转,“更何况,你心底还有一线希望吧?希望你的安安还能回来。现在杀了我,可就万事休矣。”
杀不掉、带不走,当然只能放掉。
云崕眼底不知翻过了多少思绪,他的声音低喑:“你以为,我会放掉你?”
他追缉天魔数百年,一朝得擒,最该做的事难道不是扶本清源,将这祸害直接扼杀,创不世之功劳么?
“于公于私。”她撇了撇嘴,“于情于理——会!”
“夫妻一场,你真舍得杀了我?”这句话,她吊得千回百转,刺得云崕脸色更加阴沉。
那张面庞依旧倾国倾城,那个笑靥依旧动人心魄,可是内里的灵魂却换了一个。
这么多年恩爱,是不是也跟着烟消云散?
“你是你,她是她,我恨不得杀你而后快。”云崕深吸一口气,重拾那个问题,“我只问你,她还在不在?”
他问第四遍了。
冯妙君慢慢敛去脸上笑容,望着他不语。
天魔最擅巧言令色、蛊¥¥惑人心,但它鲜少说谎。云崕见状,心里当即亮出一丝曙光:“将她还给我,条件你开。”
“好呀。”冯妙君眨了眨眼,“拿我的族人,来换你的心上人。”
她要他放出天魔一族!
云崕想都未想就拒绝了:“换一个。”
“那便算了。”冯妙君眼神在他胸膛上停顿了两秒,懒洋洋道,“有朝一日,我会亲自动手。”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云崕面色凝重,并不意外。
她去梦中城里解救同类,结果扑了个空。到现在,她大概也明白天魔被封印在哪里了。
想到这里,云崕目光微动。
冯妙君许久之前就去过他的识海,也见过那里的种种异象,却能不顾一切帮助他打败天魔投影。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时,她还不是天魔,不清楚自己在他识海里的见闻意味着什么!
可是现在,吞噬掉她的天魔知道了。
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在梦中应水城的石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正思忖间,外头传来特地加重的脚步声,而后门扉被敲响,陈大昌的声音传了进来:“云大人。”
这间屋子被云崕布下了结界,外人不能擅闯,声音只能传进、不能传出。
云崕没有反应。
过了几息,陈大昌又唤了一次,看来是有要事。
房间里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云崕如果应声,恐怕冯妙君已经醒转的事实就瞒不住了,他也不得不放人;他如果不应,陈大昌必然知道里面有事发生。以他对新夏女王的忠诚,加上应水城里驻扎着的新夏军队……
简而言之,留给云崕做决定的时间太少了,也就那么两、三息的功夫。
现在,他是应呢,还是不应呢?冯妙君紧紧盯住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紧张。
云崕闭目,伫立当场。
万千思绪从他心头掠过。
他的决定,不仅仅关乎他和冯妙君,也关乎南北两片大陆、关乎亿万人口的命运。
等他再睁目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顺手撤去了结界,扬声道:“什么事?”
——云崕终是做出了选择。这一开声,他就再也不可能秘密处理天魔了。
因此她一下子就笑了,笑容志得意满。
门外,陈大昌快速道:“发现燕王和女魃踪迹。红将军率兵,与玉国师前去围捕。”
“这就来。”云崕看了冯妙君一眼,转身开门。
陈大昌迎上去正要说话,却听门内传来一道女声:“陈大昌。”
那声音,那语调,都是他最熟悉的,却还带着两分急切。
女王醒了!陈大昌身体一震,擦肩而过的云崕就留下一句低语:“仔细些。你的女主人,已经变成了天魔。”呵,她到底是怕他反悔,先出声知会了陈大昌。
陈大昌脸上刚刚露出的喜色顿时变成了惊愕。
云崕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手一招,冯妙君身上飞出十余道毫光,落入他的掌心。
“只留下最后一枚在百会**,凭你的本事,三个时辰内一定可以自行逼出。”他收回挽魂针,定定看她一眼,而后大步走了出去。
那一眼,包含了万千思绪。
望着他的身影在几个起落后消失,陈大昌站在原地,心乱如麻,直到冯妙君再度出声,他才走了进去。
还未站定,女王清泠泠的声音就传进他耳中:“传令给赵红印,让他回来,我们回乌塞尔!”
陈大昌应了一声,又道:“红将军正在追捕燕王……”
“在应水城里三天都追不着燕王,出去就能逮到了?”冯妙君黛眉轩起,面凝寒霜,“还不快去!”
陈大昌想起云崕方才说的话来。他张了张口,可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最后仍然只得应了一声:
“是!”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女王竟要放过?莫不是天要下红雨了。
他离开时关上了门,冯妙君望着帐顶。四下里静悄悄地,她的眼神也渐渐涣散,忽然轻而又轻地呢喃一声,仿佛叹息:
“云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