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还真冷笑一声,不屑道:“他们总算逮着机会兴风作浪了。”王廷当中有一小派激进臣子,但凡有机会必定鼓吹寻魏复仇立威,以慰先人之灵。这几年随着国势蒸蒸日上,不少新夏人空前膨胀,越发不把魏国放在眼里,是以复仇论大有市场。
陈大昌皱眉:“傅灵川私下写信给我们,意所何指?”信上只写了这么寥寥几句,并没有暴露他的意图。
傅灵川也是人精,把私信挟带在礼单里送进来,谁都不能说什么。毕竟这两天国师府收到的礼物也太多了,多他一个不显。
但这也从侧面反映,他对国君深深的忌惮。
玉还真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倚着:“他还不知道来龙去脉,但是大概也觉出不对,因此来我们这里试探。”
他们返回乌塞尔后,并未将应水城之行的前因后果都传与傅灵川知晓。云崕的话,真假尚不可定论。再说,傅灵川对女王的复杂感情,他一直都心知肚明。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站在新夏角度,此时无论是出兵魏国还是援助燕国,确实都有好处,都符合‘均衡’之策。”新夏王廷对于魏燕之战抱以高度关注,就是担忧最后胜出的一方集天下权势于一身,转过头来对付新夏。为了避免这种局面出现,最好的办法就是维持魏、燕两国各自存在又互相争斗,最后精筋力尽,再也无能与新夏争锋。
此谓均衡,也只有这样最符合新夏的利益。所以冯妙君此时改变立场虽然突兀,支持者却是很多的。
夫妇对望,均看到对方眼底的沉重。
这太反常了。冯妙君原本即便理清这其中关系,在情感上也更倾向于魏国,表现出来的国策就是与魏更亲近。
如今,她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
政策方针一旦制定、实施,带出的效果就是不可逆的。没有哪一个睿智的君王会因为自己一时的喜怒憎厌而改变策令,何况是这么宏观的施政纲领。
如果附在冯妙君身上的真是天魔,它对于天下大势的把控精微入厘,对人心的利用也是好生了得。当然,知情者都清楚,分裂天下本来就是天魔的拿手好戏,再任它这么挑拨下去,整片大陆都见不着战争结束的一线曙光了。
他们更可以看出,天魔虽然放弃了伪装,毕竟她要转头对付云崕和魏国,如玉还真、傅灵川这样熟知内情的人,一定会觉出不对劲。
可是时至今日,她已经根本不在乎旁人辨出她的身份。即便国师夫妇指认她是天魔又如何?她依旧是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女王。
她的身份地位,根本无人可以撼动。过去三百年里,天魔东躲西藏的历史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陈大昌凝声道:“你说,傅灵川得知真相后会怎么做?”
“不知。”玉还真摇了摇头,关于应水城里发生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关键是又没人拿得出证据来佐证事实,所以傅灵川的想法,她是真不好揣摩。“但他若是支持国君所为,何必给我们发来消息?”
她将礼单翻过一页:“昨日还抓到几个潜入新夏的奸细,严刑拷问一晚,今晨招了,据说是罗越国派来的。女王大怒,立刻下令中止与罗越国等几个小国的边贸,关掉榷场,同时发讯责问。”
陈大昌皱眉:“罗越国?”
罗越国和从前的普灵国一样,都在魏、夏两国的边缘生存。只是它位置更靠北。严格来说,它也是游牧部落的联盟,有马背民族来去如风的特点,同样精擅游击。
玉还真指尖冒出一小撮真火,礼单顷刻化为飞灰:“今年冬天发往榷场的货物都已经整装待发了,就因女王一道命令,现在全都按下不提;有些已经在路上的,现在接了命令要全部召回。”
榷场就是官办的贸易站,主要走大宗货物,一般设在边境。
“奸细?这个时候发现奸细,傅灵川也觉不对劲吧?”陈大昌皱眉。
“傅灵川说了,今年罗越国大量需求的货物,主要是粮食、布匹和药物。”玉还真是国师,主抓元力,对这些琐事并不精通。碍于身份,她平时也很少打听这些。“罗越国往年也是依赖新夏进口这些吗?”
“多半都从新夏购进。”陈大昌跟在女王身边多年,对国内外政务了如指掌,这时低咒一声,“罗越国的剑湖草原今年夏天遭遇鼠害,受灾面积几万亩。据说鼠洞多到人都不敢骑马,否则马蹄陷进去,人就要摔伤。”
“是以今年草原上牧草和粮食严重减产。”陈大昌和玉还真互视一眼,都变了脸色,“要是再少了新夏的粮食和布料,罗越国今年冬天可不好捱,莫说牲畜越冬了,恐怕连人都要饿死一大片!”
“往年女王慈悲,愿意在夏秋时节拿粮食和药物换取他们的马匹、毛料和生金。可是今年——”
到秋末了,新夏突然断供,这是要断罗越国的活路!
玉还真拍了拍陈大昌的手背:“明日我就参加廷议,弄清状况。”
陈大昌并不掩饰自己的忧心忡忡:“魏国师那里,真有法子将女王救回?”本次“救援”实施难度实在太大,这又不像一般挟持案,只要击毙劫匪、救回人质就可以了。现下天魔和女王可是一体的,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怎样才能将这二位分开,并且将女王安全带回。
这也是他和玉还真明明心急如焚却迟迟不动手的原因——实是无从下手。再说,冯妙君现在所做的决定,每一个都有利于新夏,要填得别人无话可说。
“无论他有多大把握,都得尽快了。女王在新夏威信深重,她想对付魏国,我们就无法替他拖延太久。”玉还真苦笑一声,“最好是趁着天魔虚弱将它斩了。多拖一日,她元气就多恢复一日,恐怕最后我们都要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