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的命相比,一个小小承诺算什么?
……
两息过去了。
在众人翘首以盼中,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然而什么都未发生。
又过了三息,五息……
祭坛静静伫在地上,莫说惊天动地的变化,就连一声异响都不曾有。
说好的界神现世呢,重开天梯呢,怎么不出来?
燕王身后一名心腹忍不住上前半步,低声道:“王上,该不会是漏了哪些……”
该不会是漏了哪些步骤吧?
这也是所有人的心声。
不过就在这时,祭坛里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离开躯体的供养,再强壮的心脏也会变得死寂,它亦不能例外。
在场众人眼皮一跳,都觉出了大祸临头的恐惧。
果然就在下一瞬,大团黑烟从石心当中滚滚涌出,凝而不散,那颜色深如子夜。
它逸向四面八方,顷刻间就占满这片空间,白雾都不知被驱去了哪里。
黑烟偶有停下,露出一张又一张五官神态各异,却同样狰狞的面庞。它们的尖啸声如鬼哭,然而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出蕴藏其中的大喜若狂!
黑影幢幢,遮天蔽日。
刹那功夫,这里就变成了阴曹地府。
天魔!
天魔冲出封印,回到了人间!
众修行者脸色大变。从前石心被温养在云崕胸膛,将汲取来的力量转化为镇压之力,这才能牢牢封住天魔。如今这个男人的心脏停止跳动,也就停止对石心的供养。
即便那是界神的本体,也再镇不住天魔了!
旁人只能听到天魔的尖啸凄厉,冯妙君的耳边却充斥着这群邪魔的纵情欢呼。
那是被囚禁千年,一朝得回自由的如释重负;那是重见天日的狂喜。
同样的,那也是刻骨仇恨的渲泻。
它们被封印了太久,也虚弱了太久,一出来就迫不及待想要做点什么了。
眨眼间,黑烟就在半空中凝住,而后集结为一个巨大的人影,缓缓低下头。尽管它没有五官,但每个人都能察觉到,它紧盯着摆在地面的祭坛。
“交出来!”声音宏大,在修行者心头响起。
看清眼前景象,天魔就明白这群活人的意图了。自由诚可贵,只有从他们手里夺走石心、阻止界神降临,天魔一族才可以从此高枕无忧!
黑影从石心冒出那一刻,燕王就知不妙,一抖手打出九张铜符,各取一个方向,尽都埋入了泥土当中,只留下小半截露在外头。
铜符一律以精铜打造,上面镌满了血红色的箓文,一进土就焕出淡淡微光。
紧接着以燕王为中心,九张铜符共同筑起一个结界,看起来若有若无,却将这里头的天魔一下都推了出去。
冯妙君看在眼里,低低赞了一声:“拒魔阵。”
这赫然就是当年应水城抵御天魔入侵的拒魔阵。只是她见识过的那个阵法覆盖范围太大了,阵脚多达八十一处。燕王只搬用了其中一个阵脚,堪称小而美,却可以更好地集中力量,抵御天魔。
那些铜符都是燕王压箱底的宝贝,也不知花了多大力气收集来,显然专为对付天魔之用。可见他先前虽与天魔首领达成协议,却始终心怀忌惮,要做两手准备。
集结起来的天魔重重嘿了一声:“交出来,否则尽杀无赦!”说罢如同人类般攥起拳头,重重砸在结界上!
它体型巨大,力量又强,这动作做起来就像打桩机。藏身阵法里的人顿觉地面震动,几乎难以站立,结界更像风中的肥皂泡,好一阵乱颤。
但它终究没破。
事发突然,还有十余人来不及逃入结界。这里有新夏人也有燕人,他们还未冲入拒魔阵的范围,游散在空中的黑烟就纠¥¥缠上来,从七窍钻了进去。
这些倒霉蛋的脚步立刻停顿,神情变得呆滞。
过不几息,他们就拔出随身法器,疯狂攻打结界了。
天魔附体。
望见天魔的拿手绝活,站在结界里的修行者,脸色都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那可是披靡宇内的怪物,当年人类和妖怪联手都搞不定它们。这区区九只铜符布成的阵法,当真可以抗住天魔进攻么?
燕王脸色铁青,大声喝令:“站好了,不许动!”
这阵法的站位也有讲究,当年浩黎帝国倾一国之力来抵御天魔,而现在他能动用的,只有燕国的灵力和在场所有人的精力气血。即便站在这里的都是新夏和燕国修行者中的精锐,他也没有几分把握。
原本这阵法也只是为了应付突发情况而备,没想过能从头扛到尾。燕王目光落到地面上的祭坛,差点咬碎一口钢牙。
到底出了什么纰漏,为什么祭坛没有启动,界神没有苏醒?
真是可恶,他能感觉到成功近在眼前,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了,可他偏就不知道该如何捅破!
他要怎做,才能从眼前的困境中挣脱出去?这回他和云崕联手算计天魔首领,等那怪物出现,断然不会再放过他。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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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妙君和云崕并未呆在结界里。
云崕手里不知何时擎出一根小小的树枝,长度不及三寸。枝条是金色的,上面还缀着一片叶子。
叶子原本的底色是碧玉一般的莹翠,然而枯卷了大半,只留下最后一丁点绿意。
大部分天魔都把注意力放在拒魔阵上,偶尔蹭过两人身边,他们身上就发出淡淡青光,于是天魔就像被抽了鞭子的羊,一下蹿得很远,竟然不敢靠近。
冯妙君垂首,望见两人相握的双手,知道绿光是从云崕那里绵延到自己身上。
她有躯体相护,不惧这青光。但有什么东西,能抵御孤魂乃至天魔的靠近呢?
云崕能对抗天魔首领三百余年,当然会有些凭仗。
过去的每分每秒,她身体当中的生命力都在飞快流逝,空气好像越来越稀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听见自己的喘息,响得像不停拉动的风箱。
从未有过的虚弱感席卷全身,冯妙君正要阖目,却觉自己的手被云崕握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