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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饭毕,丫鬟上了茶果,季善便问起裴二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去小汤山来,“我们若不去大同,重阳节那日,便和相公一道去庄子上陪娘过节登高,您觉着怎么样?”
裴二夫人却是笑道:“还是让姑爷忙他的正事吧,明年再陪我登高也是一样,我也正好趁过节,回娘家一趟去探望们舅舅舅母,再去们外祖父外祖母墓前祭扫一番。来回我计划的是一个月,等我回来时,天儿也该冷了,们倒是正好去泡汤泉。”
裴钦忙道:“母亲什么时候计划要回去探望舅舅舅母们的,我怎么事先没听您说过啊?那我明儿去问问上峰,看能给我多久的假啊,让您一个人出门,我肯定是不能安心的。”
裴二夫人笑嗔道:“怎么就不能安心了?我有范妈妈陪着,再带上十来个下人护卫,来回也不远,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就别去告假了,仔细回头父亲知道了又说胸无大志,况媳妇儿和孩子们也需要照顾,就安心在家等我回来便是了。”
好在栖霞山也不远,就在齐鲁一带,来回一个月肯定足够了。
太医既说善善和姑爷身体都没问题,那肯定就是老天爷觉得他们求子的心还不够虔,年轻人都讲究个“子不语怪力乱神”,不那么信神敬佛,言语行动间便略微轻忽也是有的。
没关系,她去三步一叩首,甚至一步一叩首,总能让老天爷看到她的诚心,让她的女儿得偿所愿,后继有人的!
季善也不放心裴二夫人一个人出远门,忙跟着道:“娘,您还是让二哥陪您吧?要不就等过阵子,我陪您去,不然我们实在不能放心。”
裴二夫人失笑道:“们兄妹都拿我当三岁小孩儿不成?我好歹吃过的盐比们吃过的米还多,况家里养那么多下人护卫,就是为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若连护送我出个门都做不好,还养他们做什么?好了,我已经决定了,们都别劝我了。”
季善与裴钦见她满脸的坚决,对视一眼,只得先把再劝的话都咽了回去,决定待会儿裴钦送季善回去的路上,再商量这事儿。
正好姣姣睡醒了,精神大好的“咿咿呀呀”起来,无论谁逗她,她也都是“咯咯咯”的直笑,自然大家都顾不得旁的了,围着她说笑逗趣起来。
裴钦这个“女儿奴”对着女儿更是那叫一个“卑躬屈膝”,引得季善嘲笑了他好几次,裴二夫人与裴二奶奶两个倒是一副早已见惯不怪的样子。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已是申末。
季善惦记着沈恒一个人在家,便辞了裴二夫人和裴二奶奶,由裴钦又送了回去。
兄妹两个在马车上方商量起裴二夫人出门的事来,裴钦因道:“我肯定是要陪母亲一起去,一起回的,等我直接告好了假,母亲便不同意,也只能同意了,妹妹就别担心了。”
季善咝声道:“那会不会影响到二哥的公事?人家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倒好,三天打鱼,一月晒网,让旁人怎么想?不然回头劝劝娘,过阵子再回去,我就能陪她了。”
“过阵子天儿就冷了,还不如这阵子呢,妹妹就别管了,我会安排好的。至于我那差使,都知道不过是个虚职罢了,上峰不会为难我的,就和妹夫安心去大同拜见罗大人吧,罗大人对们是真的没的说,便妹夫实在去不了,我觉着也该代妹夫走一趟的。不过妹夫刚回京,琐事繁多,家里也离不开,总归们自己商量吧,母亲就交给我便是……”
如此说着话儿到了家,沈恒已经在家里了,瞧得裴钦送了季善回来,笑道:“我正说换件衣裳,就去接善善呢,没想到二哥已先送了她回来。”
又要留裴钦喝酒。
裴钦却是摆手给拒了,“我还得回去抱我的乖宝贝呢,可不能弄得一身的酒臭味儿,熏着了她。”
少不得又让季善嘲笑了一回,“就二哥有女儿,了不起啊,那还是我侄女儿呢……快走的吧,不留下,我们还清净呢。”
才由沈恒送了出去。
等沈恒再折回屋里时,季善已梳洗过,换了家常衣裳了,瞧得沈恒进来,便笑问道:“今儿去哪里了,中午在哪里吃的?娘惟恐没的吃,我回来时便要着人去春熙楼给买水晶肘子呢,让我好说歹说这么大的人了,饿不着的,才作罢。”
沈恒道:“去拜会了曾经翰林院的几位同僚,顺带打听了一下如今御史台的大概情况,午饭自然是我做东了,就去咱们店里吃的,叶老亲自给我们搭配的席面,吃得大家都很尽兴。”
季善挑眉笑道:“是吗,这是公私两不误呢?”
沈恒笑道:“反正都是花银子,当然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善善呢,和岳母二嫂都还高兴吧?姣姣那小丫头也真长得跟小时候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么?”
“我又不知道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儿,不过姣姣的眼睛和鼻子倒是挺像我的。”季善这会儿想到姣姣的可爱,都还忍不住内心柔软,“她也真的好生乖巧,我差点儿都忍不住想抱了她回家来,我们养一阵子了。”
沈恒忙道:“是吗,她真长得跟善善很像呢?那我更得尽快见见她了,也好通过她,知道善善小时候长什么样儿啊。”
夫妻两个说笑着,待吃了晚饭,到院子里散步消食,季善方说起裴瑶的所作所为和裴钦的担忧来,“……真的是没想到,她连骨肉血亲都能那般心狠手辣,她哪怕把人交给阜阳侯和裴二老爷,还可以自欺欺人一下,不是她干的,她也是迫不得已,好歹没想过要她兄弟侄儿的命,都是阜阳侯和裴二老爷太狠心。结果她却偏偏选了自己动手,实在让人心惊更心冷!”
沈恒已是满脸的凝重,冷声道:“所以当初她只因为妒恨,就想要善善的命怎么可能是一时糊涂,她从根子上就是歪的,骨子里就是个心狠手毒,宁可她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她的,——当初就不该顾及岳母和二哥,轻饶了她,徒留后患的。连骨肉至亲都能那般狠绝,对待咱们这些所谓的仇人,肯定更是一旦得势,绝不会手下留情了,二哥的担心还真不是无的放矢。”
季善抬手抚向他的眉心,“先别生气。她不是还没得势吗,到底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何以就见得最后得势的就是她,就不能是我们不成?”
沈恒道:“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殿下已经封了太子,在他没真正坐上那张金光闪闪的椅子之前,一切都仍有变数,何况如今殿下还连太子都不是。”
他自己倒是什么都不怕,却绝不愿善善有任何的危险,绝不愿当初惊马一类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季善皱眉道:“可如今她既没惹我们,我们也奈何不得她吧?就算我们揭穿了她的真实身份,揭穿了她的真面目,侯府与长公主府十有八九也要保她的,娘家夫家都保她,难不成我们这些外人的话,还能比她娘家夫家的话更有分量?反倒肯定会连累娘和二哥,我倒是巴不得他们自此与侯府划清界限,再无干系,但他们、尤其是二哥只怕不会愿意。不是谁都能说脱离宗族,就脱离的,二哥姓了二十多年的裴,与其他人也是血浓于水,我不想到头来他里外不是人。”
沈恒片刻才“嗯”了一声,“如今看来,的确只能等将来大局定下了,若天幸我们得偿所愿,连侯府和长公主府都败者为寇了,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自然她也只剩死路一条。看来我得更加卖力的为殿下出谋划策,出生入死了。”
不然就算如今裴瑶轻易不会再招惹善善,彼此不但不会有正面冲突的可能,甚至连照面都轻易打不上,裴瑶的仇恨却始终憋在心里的,等到终于能发泄那一日,报复也势必将是翻倍的,——于公于私,他都绝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季善缓声道:“也别急,殿下手下有的是人才,他看的也是全局,只听从指挥,稳打稳扎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就是了。自来邪不胜正,我不信老天爷会枉顾正义,站到邪恶那一方!”
沈恒道:“之前就听妹夫说过,只有庙堂之争才会真正影响生死存亡,于个人来说如此、于一个家族来说更是如此,如今我总算明白了。看来我的格局到底还是不够大,要学的东西也还多的是。”
季善笑起来,“才多大年纪,人家花甲之年古稀之年的老人尚且很多不明白的,不然老话也不会说‘活到老,学到老’了,慢慢来吧。”
顿了顿:“我告诉姓贾的所作所为,也不是为了给压力的,别太放在心上,这天下到底姓赵不姓贾,还轮不到她一手遮天。我其实主要是想问,二哥那般担心我们,处处替我们打算,要告诉他一些事,让他安心吗?若还能让他也为殿下效力,将来为自己博个前程,当然就更好了。他也不是没有能力,只不过一直不曾当家做主,没有机会施展罢了。”
沈恒沉吟道:“二哥能力才干是尽有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可他到底是阜阳侯府的人,阜阳侯府惟八皇子马首是瞻又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便是殿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怕殿下座下其他人也不好相与;二哥自己也未必就愿意追随殿下,便他没有脚踏两只船之心,旁人也会那样看他,又是何必?倒不如就如今这般,两头都不掺和的好,至少将来纵无功劳,但也不至有大过。”
“至于要不要告诉二哥,二哥心里未必就一点数都没有,只不过不能确定罢了。等过上几个月,我们往殿下府上走动得勤了,自然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过我下次见了二哥,还是先探一探他的口风吧。”
季善听得叹了一口气,“这都叫什么事儿?本来大家都消消停停的过日子多好啊,可惜咱们不去沾是非,是非也要来沾咱们,也只能迎难而上了。”
沈恒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善善也别把那些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放在心上,凡事还有我呢,就安心做想做的事,每日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季善笑着点头,“好啊,横竖也比我高,天塌下来也是先压,我就躲在的羽翼之下,得受用一日,且受用一日了啊。”
“得受用一日且怎么一日怎么够,肯定得受用一辈子啊。对了,宅子和银子的事儿,与岳母说了吗?”
“说了,不过别说九千两了,八千三百两娘都不肯要我们的,还是二哥劝我们各退一步,娘才答应了收宅子的六千五百两,我呢则不替那一千两和这几年的房租了。”
“啊?这不是占岳母的便宜占大发了呢?……好吧,既岳母坚持,往后我们好生孝顺她老人家也就是了……”
夫妻两个在院子里待到天擦黑了,才回了房间里。
翌日,吏部有了消息,皇上没有召见沈恒的意思,让他自便,半个月后到御史台就任即可。
这下沈恒可以安心去大同拜见罗府台,一家人小聚几日了,季善立时打发杨柳去了一趟赵家,把好消息告诉罗晨曦,随即便开始带着青梅,收拾起去大同的行李箱笼来。
沈恒见了因笑道:“善善不至于这般着急吧,又不是明日就走,师妹光家里都得好生交代一番,妹夫肯定也不放心,我估摸着后日一早能出发就不错了。倒不如等晚间我与妹夫商量后,再收拾行李也不迟。”
季善却是笑道:“以晨曦那个急性子,怎么可能等到后日才出发?铁定明日就能出发,我不现在收拾,等晚间再来手忙脚乱不成?不然我们打个赌?”
沈恒见她兴头,笑道:“好啊,赌什么?”
季善咝声道:“我想想啊……就赌洗碗吧?要是输了,今晚上的碗就全部洗了,怎么样?”
沈恒缓缓点头道:“行啊,洗碗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不过要是善善输了呢?”
季善笑得狡黠,“我怎么可能输?再说就算我真输了,我又不是大丈夫,必须言出必行,所以,懂的。”
“所以的意思,就是早就想好输打赢要了?哪有这种事儿,如果输了,碗可以不洗,不过……”沈恒说着,附耳过去一阵低语。
换来季善的轻啐,“想得还挺美,我就要碗也不洗,的赌约也不答应呢?”
夫妻两个耍着花枪,弄得季善行李也不得好生收拾,至于青梅,自然早已躲了出去。
不多一会儿,杨柳回来了,“大姑奶奶说,既然大爷能去大同了,那便明日一早就出发吧,早一日到大同,就能与老爷多待一日,让大奶奶提前把行李收拾好,明儿一早马车就过来接大爷和大奶奶。”
季善就得意的看了沈恒一眼,才笑着问杨柳:“去时难不成大姑爷也在家……不在呢?那大姑奶奶自己就能做主吗?”
杨柳笑道:“我问了大姑奶奶要不要先与大姑爷商量一下的,大姑奶奶说不用,然后说她要赶着收拾行李了,就打发我回来了。
季善点头道:“看来晨曦应该事先就与妹夫商量过,万一相公能去大同了,要怎么安排行程。那我们就先把行李收拾好,等着明儿晨曦派马车来接我们吧。”
又与沈恒道:“某人就等着今晚上洗碗吧。”
沈恒看她的目光里满是柔情,笑道:“洗就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我娘子能高兴,我日日洗碗又何妨?”
“那还是算了,怕是要不了几日,就要把家里的碗打光了……好了,去书房吧,别在这儿碍手碍脚了,不然明儿出发了,才发现这也忘了带,那也忘了带,我可唯是问。”
如此把沈恒推出了房门,季善才摇头笑着,与杨柳青梅一道,收拾起箱笼来。
晚间赵穆又特地过来了一趟,与沈恒季善当面商量明儿出发的事,“我实在不得闲同去,一路上只能有劳兄长多操心,嫂嫂多帮着曦儿照顾两个孩子了。我安排了个十个护卫护送们,就有之前的丁林二人,与兄嫂也算是惯熟的,兄嫂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们便是了。至于其他服侍的人,兄嫂就看着带吧,我一共安排了三辆马车,多几个人料想也坐得下。”
沈恒正色点头道:“妹夫只管放心,我和嫂嫂定会照顾好师妹和两个孩子,让他们毫发无伤的去,毫发无伤的回来的。”
季善也道:“如今天儿还不算冷,其实最是适合赶路的,大同也不算远,我们路上宁可走慢些,也要让两个孩子都舒舒服服的,再加上奶娘婆子们搭手,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妹夫安心便是。倒是妹夫独自在京中,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赵穆笑着点头应了,“那我就先谢过兄嫂了。其实兄嫂都是再仔细妥帖不过之人,只不过我放心不下,实在控制不住要唠叨,才在家里时,就已经把曦儿唠叨得烦了,连带六六也跟着曦儿嘲笑我,难不成真上年纪了?还请兄嫂千万不要见怪才是。”
说得季善与沈恒都是忍俊不禁,“妹夫也是关心则乱,哪里唠叨了,别人想要这样的唠叨还没有呢。”
“六六那小家伙儿,怎么总是这么好玩儿呢?我这才两日没见他和七七而已,就像已过了很久没见他们似的,总算明儿又可以时时在一处,还至少要持续十来日了,真是想着心里就高兴。”
赵穆笑道:“知道兄嫂疼他们,但他们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兄嫂可一定要严格一些才是,不然两个皮小子肯定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了……等见了岳父,还请兄长替我好生告个罪,就说我本也该一道去请安的,可惜实在不得闲,只能下次有机会时再补上了……明日卯正我送曦儿他们过来,一道接了兄嫂,再送了们出城,我再进宫也不迟……”
如此絮叨了半晌,赵穆想着季善与沈恒明儿还要早起,这才忙忙告辞回去了。
余下季善与沈恒都笑了一回,“妹夫向来从容,倒是难得见他有这般唠叨失态的时候。”
方又在检查了一回行李后,梳洗一番,熄灯睡下了。
次日未交卯时,季善与沈恒便起来了,草草用过早饭,便把行李都搬到二门处,等候起赵穆和罗晨曦来。
季善顺便又交代了青梅一回,“把家看好了,照顾好小妞妞,有事就叫人寻丁管事去。记得待会儿再打发人个去与裴二爷说一声,我和大爷去大同了,省得他们担心。”
待青梅笑着应了,与焕生到一旁去说话儿后,方也低声与沈恒道:“看来得再添两个小厮了,不然凡事不是浚生就是焕生,弄得他们也辛苦,也不方便。若今儿身边多个人,焕生也就不用跟青梅母女分离,能留下一起看家,我们也能更安心了。”
沈恒道:“这不是焕生得力,一个就顶几个,我用起来顺手么?便添了人,我肯定还是用他更多些。不过的确该添两个人,等此番从大同回来后,再说吧。”
夫妻两个说着话儿,不一会儿赵穆便护送着罗晨曦母子三人过来了。
大家寒暄了几句,因六六七七都还睡着,便分头上了车,缓缓驶上了大街,驶向了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