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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梳洗了一番,换了干净衣裳,季善这才有空一边打量他们的屋子,一边与沈恒说话儿,“向嫂子夫妇如此尽心尽力,恩师虽瞧着是苍老了些,可我们都三年多没见了,乍一看会觉得恩师苍老了些也是正常的;但稍微看惯了,也就不觉得了,我反倒觉得恩师的精神气色都很不错,可见都是向嫂子夫妇服侍有功。”
“我就想着,光口头上说几句谢有什么用,还得付诸于实际行动才是。我打算明儿就赏向嫂子一套银头面,再以的名义,赏向大哥一样什么东西吧,东西值不值钱还是次要的,要紧的是我们的态度,他们自己觉得有了脸面,往后才能越发尽心的服侍恩师不是?”
又道,“看这屋子,收拾得这般齐整,尤其这桌上的芙蓉花,我记得早年我就顺嘴说过一句我喜欢在屋里摆鲜花儿,向嫂子就记住了,光冲这一点,我也该赏她才是,更别说他们夫妇都算得有功了。”
沈恒喝了一口茶,觉得浑身都放松了下来,方笑着与季善道:“善善看着办便是了,我听安排。不过我觉着,既然要赏,就所有人都赏吧,只分个等也就是了,大家这几年服侍恩师,都至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算是部分替我们尽了孝,我们如今既回来了,也是该表示一下的,这御下光有威肯定不够,还得有恩才是。”
说得季善笑起来,“啧,倒不想我相公如今连内宅这些事都懂呢,可见真如恩师所说,是方方面面都历练出来了。行吧,那就都赏吧,我回头与晨曦商量一下,这事儿肯定得我俩先达成共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摆饭,不然我这就找她去?正好看她还有没有在怄气。”
沈恒笑道:“师妹向来都是哪样善善又不是不知道,瞧得恩师与六六七七那般亲近,心里高兴且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怄气?别看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是真的很细腻很周到。”
“可见素日晨曦还是没白对这个师兄好,她的好心里都知道,于她来说,肯定就够了……罢了,我还是明儿再与她这事儿吧,现在先把头发绞干了,省得待会儿误了开席,横竖时间还多的是。”
“那善善我给绞吧,这次真不会弄痛,不会扯掉的头发了……就再信我一次嘛……”
夫妻两个柔情蜜意着,待都梳好头发,收拾好时,已是大半个时辰后了,正好杨柳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大爷、大奶奶,向嫂子才打发人来说,快到开宴的时间了,请大爷大奶奶去花厅里呢。”
遂联袂出了门,再等到罗晨曦也出了房门,夫妻兄妹三人便一道去了花厅里。
就见罗大人已带着六六七七等在花厅里了,罗大人也不知才说了什么,逗得六六七七都是“咯咯”直笑。
还是瞧得三人进来,六六“蹬蹬”跑到罗晨曦面前又说又笑又比划的,“娘,外祖父说您小时候可贪吃了,家里有颗杏子树,您就日日守在树下等杏子熟,结果等不到杏子熟,就忍不住偷摘了吃,结果才吃了一颗,就把牙酸掉了,您便哭着直说以后再不吃杏子了,是真的吗?应该是吧,反正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娘吃过杏子。那娘您还说我和弟弟贪吃呢,我们就算贪吃,也是跟您学的啊,外祖父还说,这就叫有其……有其什么来着,外祖父我又忘了。”
罗大人见问,含笑补充道:“叫‘有其母必有其子’,这回可别再忘了啊。”
六六便拍起手来,“对对对,就叫有其母必有其子,哈哈哈,太好笑了,娘您以后再叫我和弟弟小贪吃鬼,我们就叫您大贪吃鬼,哈哈哈……”
七七也跟着凑热闹,“娘是大贪期鬼,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兄妹夫妻三人才明白过来祖孙三人在笑什么,罗晨曦先就又好气又好笑,跺脚嗔怪罗大人道:“爹,您跟孩子们说这些做什么,好歹也给我留点面子啊,您让我以后还怎么在他们面前树立威信?他们往后还能怕我吗?”
罗大人却笑呵呵的,还是那句话,“我不是之前就说了,那是们当父母的事儿,不管们是要严父慈母,还是严母慈父,反正都是们的事儿,我可管不着,我只要跟我外孙子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怄得罗晨曦直翻白眼儿,向季善沈恒求助道:“师兄、善善,们也帮我说说爹啊,我这么大个人,不要面子的?”
季善沈恒当然都知道她不是真恼,不过是变相的彩衣娱亲罢了,都笑道:“我们可不敢说恩师,不然待会儿恩师把我们的糗事也选几件告诉给六六七七,我们往后还怎么在他们面前树立舅舅舅母的威信呢?”
说得罗晨曦直咬牙,“们也知道要树立威信呢?反正都欺负我一个,都笑话儿我一个就对了,是吧?哼,偏偏不是爹,就是兄嫂,不然就是小祖宗,我一个人都惹不起,只能化生气为食欲,马上大吃一顿了!”
季善笑着补刀:“大吃一顿没问题,不过得小心牙齿,可别又给酸掉了啊,向嫂子,今晚没什么酸口的菜吧?”
向嫂子在一旁忍笑道:“只有一道羊杂汤做的是酸汤底,不过不到酸掉牙齿的地步,大姑奶奶尽可放心。”
“向嫂子竟也笑话儿我?怎么也跟着学坏了……”罗晨曦大叫,话没说完,却是自己也掌不住笑起来。
大家都笑了一回,笑过之后,方各自落了坐,其乐融融的开了席。
罗大人先就敬了沈恒一杯,“这一杯,是敬这几年辛苦的,博罗那地方偏远贫困,还不少咱们汉人以外的其他族群,我也是外放过的,如何不知道主政一方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子晟又还这般年轻,差不多与同龄的人里,连顶立自家的门户都难,都还要在爹娘的羽翼之下过活,却已能顶起一县的门户,做一县的顶梁柱,为师真的以为傲!为师就先干了啊。”
说完仰头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沈恒见状,忙也饮尽了自己杯中的酒,又忙给罗大人满上了,才道:“弟子能有今日,全蒙恩师的悉心教诲,弟子也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还要请恩师继续提点教诲。本该弟子先敬恩师,先干为敬的,结果却让恩师抢了先,弟子实在愧不敢当,这一杯,弟子敬恩师,祝您老人家能再无烦恼忧惧,长命百岁!”
一边说,一边也给自己满上了酒,待话一说完,立时又干了杯中的酒。
如此来我往的,转眼之间,师徒两个都已是好几杯酒下肚了。
季善与罗晨曦见状,忙都笑道:“爹,您和师兄还是先吃点儿菜吧,再这样喝下去,人都要醉了,又不是您那些上峰同僚,都是咱们自家人,点到为止就好了嘛。”
“是啊恩师、相公,都是咱们自家人,就慢慢儿喝吧,知道们高兴,可表达高兴的方式多得很,何必非要以不停的喝酒来表达呢,回头难受的还不是们自个儿么?”
又不停的给师徒两个布菜,待师徒两个都依言吃起菜来,才笑着自己也吃起来。
罗大人吃了一回菜,见一旁六六七七都吃得很香,难得的是两个孩子都不挑食,便是七七还小的,也拿了个调羹不停的往嘴巴里喂,并不要奶娘喂他,不由越发高兴了,“曦儿,两个孩子都让和子桓教养得极好,们头上也没个长辈提点指引,还能如此,也算是难得了。”
罗晨曦听得笑道:“虽没有长辈提点指引,费妈妈与丁有才家的都是能干的,主要两个孩子也省心,从小到大都很少生病,很少哭闹,带起来倒也不难,爹只管放心吧。”
罗大人忙道:“别把话说太早了,不知道小孩子最经不得夸?往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啊。那子桓有要给六六启蒙的打算了吗,他开了年就五岁了,就算将来不走科举的路子,还是该读书明理,那再不启蒙,可就有些迟了。”
罗晨曦道:“相公就是打算年后便给六六启蒙了,我自今年以来,也一直在教他认字,如今三百千倒是都能背,字儿也认得那么几百千把个了,想来开了年启蒙应当也不难,爹安心吧。”
“那就好。”罗大人点头,又举起酒杯,看向了季善。
季善却是不待他先开口,已举着酒杯笑着站了起来,“这一杯还是我敬恩师吧,只要您老人家能一直平安康健,便是我们做儿女的最大的福气了。”
罗大人满脸都是笑,“子晟媳妇还是这么会说话儿,就是靠着这份眼明心亮,能说会道,子晟才能与博罗当地的士绅们友好相处,令行禁止,有呼必应吧?我先受了这一杯,再敬一杯,再让子晟也好生敬一杯。”
“恩师谬赞了,我实在愧不敢当,惟有先干为敬了……”
一时宴席过半,六六七七都吃饱了,也都困了,罗晨曦便忙让奶娘和红绫几个把他们都带回自己的西厢房,沐浴后先行睡下。
至于罗府台说的今晚让俩孩子跟他睡,以他眼下的高兴劲儿,不喝到尽兴,肯定止不住,还是改日再说吧。
等到孩子们被带走了,下人们也都让屏退了,只剩下了爷儿四个,自然说起话儿来也是越发随意,再无顾忌了。
罗府台便说起此番的大案来,“除了子晟这样初出茅庐的,官场上随便哪一个又不是千年的狐狸呢?都知道光莫中铭小小一个府台,没那么大的胆子,也没那个能力。便是皇上,心里也明镜儿似的,只不过如今不是一查到底的时机罢了,且等将来吧,总有一日会把那些蠹虫都揪出来,绳之以法的。所以子晟也别遗憾失望什么的,当初那么凶险,们还能全身而退,已经实属不易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将来指不定,这案子还要落在手里呢?”
沈恒闻言,忙正色道:“恩师放心,我心里都明白,我只消考虑片面,朝廷和皇上却要考虑全局,站的高度不一样,想法自然也不一样,总归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够了。如今我进了御史台,等此番回京后,便要到任了,届时定会继续为国尽忠,为民请命的!”
罗府台满脸的欣慰,“这个正直无私,嫉恶如仇的性子,做御史言官倒是正正合适。只是一点,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凡事三思而后行,切忌冲动。此番虽立了大功,名利双收,却也肯定得罪了不少人,他们在暗在明,除了越发严于律己,不让任何人抓到可乘之机,再无其他更好的应对之策,惟有越发得稳打稳扎,爱惜羽毛才是。”
“弟子谨记恩师教诲,凡事都定会三思后行的。”
“皇上当初虽下旨廷杖过,但能顺利外放,如今又能擢升回京,可都是皇上心胸宽广之故,若不然,纵使再多人明里暗里给使力、行方便,也是成不了事的。所以到了御史台后,也别畏缩裹足,或是自矜自大,总归做好自己的本职,再记得俯仰无愧天地,无愧自己便是了……”
师徒两个说着话儿,季善与罗晨曦纵是听得懂,也插不上嘴,便也说起自己的来,“晨曦,我之前与相公商量,家里的下人这几年服侍恩师都有功,打算上下都发一回赏,觉着怎么样?”
“好啊,不说向嫂子夫妇了,便是其他人,也都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然该赏。那明儿我们都赏上下一个月的月钱,向嫂子夫妇再单独赏一一份儿吧?我还想着,钱师爷等人这几年跟随爹,为爹分忧解劳,也是辛苦了,打算明晚设宴把他们都请到,大家好生乐一乐,善善意下如何?”
“这一点我们倒是不谋而合了,我也这样想的,那就明晚设宴款待钱师爷等人吧……”
一旁罗大人听她们说起钱师爷,因问沈恒,“周鲁两位师爷还堪用吧?”
沈恒忙笑道:“若非有二位师爷襄助,我这几年在博罗少不得事倍功半。只是我如今进了御史台,却是不好再留他们在身边屈才了,正想着要请示恩师,等他们探亲回来后,该如何安置他们?之前才出两广,我们便分了道,他们直接回了家乡去,算着时间,也该与亲人团聚了。”
罗大人挥手道:“这事儿不难,让他们到大同来,先跟着我便是了。不过上次子桓还来信,说希望我能替他荐一位善谋的幕僚,且等二人到了大同,我考量一番后再说吧。”
沈恒点头,“如今京中形式复杂多变,妹夫身边虽早有得用幕僚,听他说来,还是急需人手,若周鲁二位师爷能为他所用,倒是两相得宜。”
“就怕二人还是有所欠缺,襄助区区一个县令,与一位四品的近卫武将,终究是不一样的,况子桓身后又还牵连着殿下……好在是经过这些年的藏拙,经过这几年的稳打稳扎,如今的形式之于殿下,总算是赢面颇大了。只是不到最后一刻,终究谁也不知道会鹿死谁手。”
“殿下胸中自有丘壑,恩师只管安心便是,已经从两分赢面升至五分了,我相信剩下的五分,也终将属于我们……”
爷儿四个吃着喝着说着,一直到三更鼓响,才兴尽而散,各自回房歇下。
翌日起来,季善与罗晨曦先给阖府上下都散了赏,因罗大人如今身边拢共就那些人服侍,再加上厨娘车夫粗使等人,也不过二十来个,姑嫂两个满打满算,也就百十两的事儿。
却让阖府上下都大喜过望,比过年还高兴,这银子自然花得值。
之后姑嫂两个又算了一下晚上要宴请的人,商量好了菜单,还去厨房看了一回,下午则把罗大人如今的府邸里里外外也看了一回,确定他至少在吃住上并没委屈自己,倒也不难打发时间。
姑嫂两个忙着时,沈恒也没闲着,上午带着六六七七玩了一上午,下午则趁他们睡午觉时,让向大哥带着自己把周边都逛了逛,大概知道了大同城的布局。
到得晚间,还是在昨晚的花厅开宴,只不过坐席的人比昨晚多多了,除了钱师爷和罗府台的另几位师爷幕僚,还有他们各自的家眷,是以一共开了四桌席,男人们两桌,女人一桌,小孩儿们再一桌。
钱师爷等人都是几年不见沈恒了,如今终于见了,沈恒还仕途顺遂,年轻轻便已是六品了,当然要好生契阔一番才是,“一别经年,大爷如今风采更胜往昔了,可见是虎父无犬子,真正历练出来了。”
“我们虽与大爷相隔甚远,却也听说了大爷之前为朝廷为百姓立下的大功,连我们都跟着与有荣焉呢!”
“我跟大人几十年了,就算大人恼我我也要说,当年大人在大爷这个年纪时,尚且没大爷这份沉稳与成就,可见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沈恒自也少不得谦逊客气一番:“几位师爷先生都谬赞了,我不过就是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再加上运气怎么说呢,也不好也好吧,才能有此番的际遇,实属侥幸;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承蒙恩师多年的教导,我自己却实在还差得远,如何当得起几位如此夸赞?都快请坐吧,坐下了大家再边喝酒边说话也是一样的。”
罗大人也笑道:“他还需要历练呢,们就别一味的夸他了,夸得他飘了起来,我可惟们是问。都快坐下,子晟,把酒给大家伙儿都满上。”
沈恒便依言给大家斟起酒来,钱师爷等人忙都笑道:“可当不起大爷亲自为我们斟酒,还是我们自己,自己来吧……这也太折杀我们了……”
还是罗大人发了话,“都坐着,们都算是他的长辈,今儿又是家宴,他给们斟个酒怎么了,原也是该的,哪里折杀了?”
几人才又重新坐了,脸上却都是越发的激动了,大人与大爷都是如此的礼遇他们,他们真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另一边季善与罗晨曦待几位师爷幕僚的家眷们也是十分客气,加上六六七七又是爱玩爱笑的,与几家的孩子们都相处得极好,花厅里时不时就会响起一阵阵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自是宾主尽欢。
之后几日,布政使司的官员们都知道沈恒来了大同拜望罗大人,少不得有登门拜访的,下帖子邀请罗大人与沈恒宴饮的,毕竟罗大人如今也算大同城里数得着的人物,沈恒亦是才立了大功,圣旨亲令擢升回京的,算是朝中新贵,当然多的是人愿意结交。
各家的女眷亦有登门拜访季善与罗晨曦的,亏得她们带的土仪不少,各处都分发了一些做回礼,只各家的宴饮都推了,本来时间就紧,哪经得起去那些无关紧要的宴席上应酬浪费?
饶是如此,姑嫂两个依然只抽出了半日的时间逛大同城,是景也没看到什么,唯一的印象就是大同城民风真的与京城大不一样;东西也没买到多少,不过几张皮毛头纱之类。
便必须回京了,以免误了沈恒去御史台就任的日子。
罗晨曦不由扁了嘴,“这时间怎么过起来这么快?感觉明明昨儿才到的大同啊,怎么明儿又要走了?我都还没开始买买买呢,肯定是弄错了,善善,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