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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恒见季善一边说着,一边调整起坐姿来,忙拿了个迎枕放到她腰后垫了,让她能坐得舒服些后,才继续道:“能给皇后娘娘交代都是次要的,要不是善善你心善,要不是正好这当口我们有了孩子,我想着好歹算是为孩子积福,我才懒得管这些细,直接把人让妹夫送走,眼不见心不烦便是了。”

季善点头,“我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于我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于她来说,却足以改变余生的命运,就像你说的,当是为孩子积福吧。你放心,这五百两我来出便是,总不能让我相公又出力又出钱吧?”

沈恒笑起来,“本来这银子便只能善善你出啊,我一吃软饭的,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不吃不喝也拿不出来,如此我们一个出力,一个出钱,倒是正好了。”

季善也忍不住笑起来,嗔道:“原来某人早就把算盘打好了?不怪这么大方呢,行吧,我出钱就出钱吧,只要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

“啧,我娘子几时这般财大气粗了?那财大气粗的娘子,能给我二百两银子,明儿好给你买几样新首饰么?”

“你给我买新首饰,还要我出钱?有你这样的相公吗,你也不该去御史台,该去户部吧,算盘打得这么精!”

“娘子放心,户部我肯定迟早会去的,现在先把首饰银子讨到了是正经……”

夫妻两个笑闹了一回,不见人来请吃饭,沈恒遂又道:“才说到诰命,本来之前我还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了,便是为娘请封诰命,都得几年后去了,就别更提为善善你请封的,我得多少年后,才能升到三品,能请封两轴诰命呢?不过如今我倒是觉得暂时不能请封也挺好了。”

“不然这么大冷的天儿,善善你又有了身孕,大年初一一早还得跟我一起寅时就起来,摸黑进宫去,在寒风中一直站到快正午,才能轮到你朝拜,我光是想着,都觉得心疼得不行了,真是万幸我如今官小位卑。”

说得季善笑不可抑,“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自己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说得这般自豪,这般清新脱俗的。”

笑过之后,方正色与沈恒道:“你才多大年纪,就已经是六品了,还要嫌自己没用,不能为娘和我都请封诰命,让那些已经四五十岁了,还只是六七品,家里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官员们听见了,得是什么滋味儿?怕是当面不好说什么,背地里也要骂死你吧?我不稀罕什么诰命,那东西又不是必须的,只是锦上添花而已,有当然最好,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你就别想太多了,旁人或许会觉得那是难得的体面荣耀,我你却是知道的,有那个时间,我还不如好生睡一觉呢。”

沈恒笑道:“我就是知道善善你不在意,才会这样说啊。我虽然至今只参与过一次正旦朝拜,却是至今都记得那个滋味儿,人都要冻傻了,偏偏越冷就越饿,越冷那个三急也越是……总算这次我能站得稍微靠前些了,应当能少受一刻钟的罪吧?”

“我回头让杨柳给你做些姜丝糖到时候带上,多少也能充充饥,暖暖身子……”

小两口儿又说了一会儿话,直至杨柳来请吃饭了,沈恒方扶着季善去了花厅里。

翌日便是腊月二十七了,整个京城过年的气氛都已是十分的浓厚。

杨柳奉季善之命去问过采冰后,这次采冰再不敢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了,毕竟季善是真的厉害,沈恒也是真的眼里心里只有大奶奶一个,路氏更是比她想象的还要软弱无用一百倍,压根儿指望不上。

采冰自然不敢再挑战夫妻两个的耐心,不然回头真落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下场,再来后悔,可就真的迟了!

不过她也不是全无条件,必须得亲眼见过那个总旗后,她才能最终决定要不要许嫁。

这也是人之常情,且挑毛病的才是真买家,若采冰仍另有主意,大可一口应下,再使一次缓兵之计;但她提出要见人,便可见心里至少已有五分是真愿意了。

那季善当然要同意,因连日各家都忙着过年,那总旗家里肯定也不例外,遂在一番沟通后,把相看的日子,初步定在了大年初二。

腊月二十八,随着季善一声令下,家里上下人等都领到了罗晨曦赏大家的三个月月钱和季善沈恒赏大家的一个月月钱后,家里的喜庆气氛更是扑面而来。

路氏与李妈妈则近乎扎根在了厨房,炸鸡炸鱼炸丸子,蒸肉蒸鱼打糍粑,各种腊味儿也是直接煮了一大盆……香味儿飘得到处都是。

不但引得自家人都是直流口水,左右街坊还有来拍门,问沈家到底煮了什么,这么香的,能不能告诉他们,他们也去买一些回来?

路氏得意之余,想着远亲不如近邻,索性把各种腊味儿都给左右街坊送了一份去,而左右街坊收到后,要不得要回礼,一整天就这样热热闹闹的过去了。

晚间沈恒回家后,因明日便不用再去衙门当值,只消正旦进宫朝拜一次,再就是去几个上峰同僚家里拜个年,剩下的时间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都是自己的,尽可好生陪一陪爱妻双亲了,亦是心情大好。

之后叶大掌柜又带着小葛几个过来了,“太太既邀请我们来过年,我们可就厚着脸皮来了。”

家里就越发热闹了,晚间便已是席开两桌,欢声笑语传出老远。

次日又请了裴二夫人和裴钦到家里来,再加上孟竞一家三口,午饭时赵穆罗晨曦也带了六六七七过来,足足开了四桌席,以致沈九林与路氏本来还多少有些想念家中的儿孙们,想念家中往年过年热闹的,当下也不惆怅了,原来在京中过年也一样的热闹,不是吗?

有了二十九的热闹,大年三十儿当天,因人比昨儿少了一半,热闹自然也打了一半儿的折扣。

但因今年季善终于有了身孕,已是沈恒也好,沈九林路氏也好,总归是一家人最大的欢喜了,人少正好一家人温馨安静的过一个不一样的年,同样别有一番滋味儿。

晚间阖家上下都聚在了大花厅里开席,还把通往两边厢房的门板暂时都卸了,以便所有人都能坐下一起热闹。

大家吃着各色菜肴,男人们喝着金华酒,女眷们喝着果酒,到得二更天散了席,焕生浚生又领着小子男仆们放了烟花爆竹,沈恒怕惊着了季善肚里的孩子,本来还要先带了季善回房去的。

惹得季善一阵嗔笑,“哪就这么娇贵了,就是要多看美景,什么声响也都听一听,将来孩子才漂亮,也才大方不畏缩呢!”

其他人也都是笑个不住,路氏与李妈妈则笑着附和季善,“既善善想看,就让她看吧,不碍事儿的。”

沈恒方讪笑着作罢,没再坚持先带季善回房去。

却也没让季善熬太久的夜,不过刚交了子时,象征性的吃了辞旧迎新的汤圆和饺子,便护送她回房歇下了。

等季善在时不时的一阵爆竹声中先是睡不踏实,等终于能睡踏实了,已不知是什么时辰,只知道自己很困,遂放任自己睡了个天昏地暗,直至终于醒来时,已是快交午时了。

杨柳青梅听得季善终于醒了,都笑嘻嘻的进来拜年,“祝大奶奶新春大吉,万事遂心。”

季善睡饱了觉,心情很是不错,开玩笑道:“先说好啊,红包早已发过了,你们今儿就算给我拜年,也没的红包拿了哈。”

杨柳和青梅闻言,都嬉笑道:“不用大奶奶给我们发,晨间大爷起来时,已经给我们发过了,老太太和叶老也已给我们发过了,大奶奶就放心吧,您的钱袋至少今儿应当是不会再瘪了。”

“那我可就承你们吉言了,希望我的钱袋不但今儿不会再瘪,而且今年一整年都不会瘪,一整年都鼓鼓囊囊的。”

“大奶奶放心吧,您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您可别忘了,我可是半仙儿……”

主仆几个说笑着,等服侍季善穿戴好了,李妈妈端着特地给季善做的燕窝粥进来了,也是一见季善,便先笑着给季善拜年,“祝姑奶奶新春如意,万事大吉。”

之后季善又去了花厅给沈九林路氏和叶大掌柜拜年,自然红包也得了好几个,“如今还没有正式当娘呢,那便仍是孩子,就别与我们几个老家伙客气了,明年你便想要,我们还不给了呢!”

少不得只能厚颜收下了,玩笑道:“我方才其实只是假意推辞,明年爹娘和叶老可不能真不给了啊,我就是活到八十岁,也还是您们的孩子,您们就该给我发压岁钱才是。”

说得沈九林与路氏都直笑,“好好好,明年也有,年年都有。”

叶大掌柜则跟着开玩笑:“等太太都八十岁了,我们一个个便是还在,也早连道儿都走不动了,就不信大奶奶还好意思要我们的压岁钱。”

季善笑道:“我怎么就不好意思了,长者赐,不敢辞,这可都是长辈的心意,我肯定不能伤了长辈们的心才是啊。”

大家说说笑笑的,眼见过了午正,一早便出了门,进宫去正旦朝拜的沈恒终于回来了。

虽然一身官服瞧着倒是挺拔威风,却只有自己才知道有多受罪,一进花厅里,连礼都顾不得与沈九林路氏和叶大掌柜行,便先倒了杯热茶一饮而尽,随即又抓起桌上的点心狼吞虎咽起来。

把路氏心疼得直道:“恒儿你慢点儿、慢点儿,仔细噎着……怎么就饿成这样了,善善不是说让杨柳给你准备了点心的,车上也有热茶吗?”

沈恒接连吞了两块点心,又喝了一杯热茶,觉得缓过来了,才道:“备的点心早就吃光了,热茶也早就凉了,好在总算是回来了……爹娘难不成还没吃午饭呢,叶老可是客人,善善如今也饿不得,你们就不该等我,就该先吃嘛,又不是外人。”

季善笑道:“我才起来半个多时辰,吃了碗燕窝粥,一点儿都不饿。爹娘和叶老听说也起得比往日晚,想来这会儿应当也还不饿吧?不过也是时候摆饭了,杨柳——”

叶大掌柜待杨柳应声而去后,方也笑道:“是啊沈相公,我昨晚喝得不少,今儿便难得睡了个懒觉,起来后又吃了酒酿卧蛋,又暖和又饱腹,您就别担心饿着我了。毕竟这里就我一个外人,您要客气,也肯定只与我一个人客气,您就放心吧,您虽拿我当外人,我却不拿自己当外人,不会客气的。”

说得沈恒笑起来,“我可从来没拿您老当过外人,结果您偏要这样说,看来待会儿必须得自罚三杯才成。”

一时饭菜摆好了,沈恒却仍是顾不得细嚼慢咽,更顾不得陪沈九林与叶大掌柜慢慢儿喝酒,不过只快速扒了两碗饭,便与季善和三位老人家打过招呼后,又急匆匆出门去了,——这一趟,却是出门去给上峰们拜年的。

看得路氏直叹息,“都当我儿子在京城不知道多享福多威风,哪里知道他平日里日日早出晚归便罢了,连大年初一都得天不亮便顶风冒雪的出门,连顿饭都吃不清闲呢?”

叶大掌柜忙笑道:“沈嫂子就别心疼沈相公了,我知道您只是真心疼儿子的便罢了,要是让别人听了去,还当您这是在炫耀呢。毕竟皇宫那样的地方,我们这些人可是连做梦都去不了的,沈相公素日往来的那些大人们,也都是我们可望而不可即的,您该高兴才是啊。我倒是巴不得我家叶广大年初一都不得清闲,得顶风冒雪的进宫,得去拜访大人们,可也得他有那个福气啊!”

季善也笑道:“是啊娘,您就别心疼了,把今日过了,相公就清闲了。况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正旦朝拜本来也是所有官员应尽的值守之一,至于去给上峰同僚们拜年,亦是应有的应酬礼数,若京城里哪个官员这些都没有,才真是该发愁叹息了,娘只安心等着相公回来即可。”

沈九林则趁机说路氏,“所以我们更要珍惜如今的好日子才是,这可都是老四和老四媳妇辛辛苦苦挣来的。等往后回了清溪,也得让家里其他人都知道老四和老四媳妇的不容易,别以为他们如今的好日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得更加的安分珍惜才是。”

说得路氏嗔道:“还要老头子你说,我难道不知道呢?我不过就心疼儿子,白说两句罢了,难不成也不行?”

一旁叶大掌柜见路氏分明是觉得当着自己和季善的面儿,还让沈九林说了,面子上过不去了,忙笑着招呼沈九林,“沈老哥,我给您满上,我们继续喝啊……”

季善也忙笑着岔开了话题,“娘,我们晚上就吃锅子吧?一些剩菜该倒的便倒,该扔的便扔,您别老想着太浪费了,舍不得,剩菜吃多了对身体没好处。况明儿晨曦他们都要回来,相公的意思,若孟二哥一家无事,也请他们过来,大家明儿再好生乐一日,明儿正好都弄新鲜的菜色,您觉着怎么样?”

她这个姑奶奶明儿肯定是不会回裴家去的,裴二老爷身为一家之主不会欢迎她,她也不愿见裴二老爷,倒是正适合明儿晨曦这个姑奶奶携夫带子的回娘家拜年了。

路氏让沈九林当众说了,面子上的确有些下不来,但当着季善还罢了,当着叶大掌柜的面,她总不能也给沈九林脸色看。

既叶大掌柜和季善先后岔开了话题,为她解围,她当然要领情,遂笑着接过季善的话道:“腊味和凉菜那些能留的还是要留的,只把一些剩下的热菜和汤菜倒了也就是了。正好还有好几只大公鸡,明儿便现杀上两只炖汤,再蒸个鱼,做几个清爽的菜色,想来就差不多了,我心里都有数,定不会委屈了大姑奶奶他们的,善善你就放心吧。”

季善点头笑道:“娘办这些事,我自来再放心不过了,我记得早年但凡去过我们家做客的客人,就没一个不夸娘大方周到的。”

虽然娘节俭归节俭,该花的时候还是舍得的,况还有李妈妈杨柳等人在一旁看着的,她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

如此说笑着吃完了饭,路氏心里的气也散得差不多了,便亲自扶了季善回房去歇息,正好消食了,“如今是善善你还没满三个月,所以不宜多走动,等满了三个月后,便要反过来,得尽量多走动了,将来生时才能更顺利,少受罪。咱们乡下的妇人为什么都是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还有些生完就能下地的?虽然好些都是没法子,但的确也有身体要比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们好得多的原因。”

“娘便不说我也知道的,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我就日日和娘一起多走动,将来定能顺顺利利。本来这孩子也是个省心的,日日都乖得不得了,将来肯定也会心疼我的,莫不成,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呢?”

“是小棉袄才好呢,将来才好帮着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也肯定漂亮得很,我真是光想都喜欢得不行了。”

季善见路氏说话间神情不似作伪,看来的确不会重男轻女,心情不由越发好了,回房后便换了衣裳,美美睡了一觉。

等她醒来时,沈恒已经回来,连衣裳都换过了。

季善忙望了一眼外面,见天色还早,因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得在外面吃了晚饭,应酬一番才回来呢。”

沈恒见她醒了,笑道:“几位大人倒是都留我用膳,可我惦记着善善,想早些回来陪你,也陪陪爹娘和叶老,就都婉拒了。”

季善就笑起来,“算你还有良心,知道我怀着孩子辛苦,想得到早些回来陪我。”

又张开双手,撒娇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服侍我更衣呢?”

沈恒如今最喜欢的就是给季善更衣了,自不会错过眼前的“美差”,笑着应了一声“好嘞”,便上前服侍起季善更衣了,当然至于是不是单纯的更衣,就只有小夫妻两个才知道了。

总归等到花厅里用晚膳时,小夫妻两个都是一副红光满面的样子。

路氏见沈恒红光满面的,再不复白日的奔波疲惫,想到以往过年时,村儿里的人虽大年初一都闲着吃好喝好,却也有初二三就开始做工下地的,相比之下,她儿子其实也算不得劳累了,就像叶大掌柜说的,多少人做梦都想跟她儿子一样劳累还不能呢,总算心里好受多了。

因午间没能陪沈九林和叶大掌柜喝成酒,晚间沈恒自然要好好陪陪两位老人家,老少三人吃喝说笑着,直至一更正才散了席,沈九林与叶大掌柜却仍兴致极高。

沈恒索性又叫人摆了牌桌,再叫了焕生凑角,陪两位老人家玩儿会宁当地的一种纸牌直玩儿到三更,大家才兴尽而散。

次日自然都起迟了,不过反正大过年的,起迟了也没关系,沈恒索性抱着季善,睡到快巳正才起了身,却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穿个衣裳都能穿半日。

季善见了不由嗔道:“你倒是快点儿啊,晨曦他们只怕说话间就到了,孟二哥一家估摸着也在路上了,到时候客人都到了,你还在床上赖着,成什么样子?还有那位凌总旗,怕是也快到了,他今儿可是来相看的,肯定不敢迟,来者是客,你这个主人家总不能失了待客之道。”

沈恒却是笑道:“妹夫也好,彦长兄也好,平日里哪个不是跟我一样,天不亮就要起呢?尤其妹夫,更是大年下的都要轮值,难得大过年的能松散一下了,肯定都跟我们一样,要好生睡个懒觉的。等都起来后,还要收拾孩子,准备礼物车马,这会儿怕是都还没出门呢,善善你就别担心了。”

季善呵呵,“收拾孩子有奶娘丫头,礼物车马肯定晨曦和孟二嫂也早打点吩咐好了,这些事难不成还指望你们一个个日理万机,不知道多忙的男人们呢?反正你给我快起来收拾好了,去花厅里吧,陪爹和叶老说会儿话也是好的,爹这几日明显开怀多了。”

沈恒忙赔笑,“好好好,我马上就收拾好,善善你别急……”因见季善站了起来,一副要往外走的架势,又问道,“善善你要先去花厅吗?等我一下呗。”

季善道:“我要去厨房看看,虽说有娘和李妈妈,我还是得亲去看看中午的菜色才能放心,晨曦一年到头……”

话没说完,已让沈恒打断了,“可你闻得油烟味儿吗,别本来好好儿的,去一趟厨房又吐了,你得多难受?就让杨柳替你去一趟,回来告诉你都有些什么菜色就是了,你便信不过娘,也该信得过李妈妈,新得过厨娘才是。我得好生想想,怎么才能改了你这爱操心,凡事都得亲力亲为的毛病才是。”

季善笑道:“我凡事都亲力亲为,让你什么心都不用操还不好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你说的也是,万一我一闻见油烟味儿就犯恶心了,待会儿还怎么款待晨曦和孟二嫂呢?那我让杨柳替我去一趟吧,你快点儿收拾好了,我们一起去花厅。”

沈恒这才不再多说,等她去外室叫了杨柳吩咐后,便动作麻溜的更衣洗漱起来。

等夫妻两个稍后一起去到花厅里,果然沈九林与叶大掌柜已坐在厅里说笑,瞧得他们进来,沈九林还笑道:“老四、老四媳妇,你们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一年忙到头,你们也够累的了,也就过年这几天能松散松散了,就该多睡会儿才是。我们是没办法,上了年纪觉少,想睡都睡不着,还不如起来。”

叶大掌柜也呵呵笑道:“可不是,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才知道想睡就能睡着,一觉睡到大中午还觉得没睡够,是多么难得的福气。”

沈恒扶着季善先坐了,随即自己也坐了,方笑道:“这不是想着马上有客人到吗?明儿我管保睡到大中午才起来。”

季善何尝不心疼他辛苦,笑道:“睡到大中午起来没问题,不过下午你得带了爹娘和叶老到处去逛逛才是,大过年的,肯定哪里都热闹得紧,可惜我如今不能去挤,不然真想也去逛逛。”

叶大掌柜笑道:“何须沈相公带我们去,我带了沈老哥和沈嫂子去就是了,管保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去,高高兴兴的回,沈相公就安心在家陪太太便是。”

沈九林当然希望儿子能多陪陪他们老两口儿,但想到平日里他也没多少空闲陪季善,再想到季善的懂事体贴,想到她如今正辛苦的为沈恒怀孩子、为沈家怀孙子,立时觉得沈恒陪不陪他们老两口儿都无所谓了。

因笑着附和叶大掌柜,“就是,叶老哥带我们去就是了,老四你就在家好生陪陪你媳妇儿吧。”

正说着,良生进来禀道:“大爷、大奶奶,孟大人一家到了。”

沈恒遂笑着说了一句:“那爹、叶老,我去迎迎彦长兄一家啊,善善,我去了。”,起身带着良生急匆匆赶去了二门外。

不一时,沈恒便迎了孟竞一家进来,孟竞先就笑着给沈九林和叶大掌柜行礼拜年,“祝沈伯父和叶老新春大吉,年年有余。”

沈九林与叶大掌柜也笑着给他打招呼,叶大掌柜还给他还了礼,“祝孟大人新春大吉,步步高升。”

褚氏随即也笑着给两位老人家行了礼,道了‘新春大吉’,又让女儿彤彤给长辈们拜年,自然长辈们都少不得给小丫头发红包。

季善见彤彤玉雪可爱,得了长辈们的红包后,还不忘一个个奶声奶气的道谢:“多谢沈爷爷、多谢叶爷爷、多谢沈四叔沈四婶……”

简直心都要萌化了,忍不住又给了彤彤一个红包,“彤彤,亲亲沈四婶一下,好不好?”

然后,她脸上便得了软软糯糯的一吻,若不是如今身体不方便,都想抱了小丫头不撒手了,待又逗了彤彤一会儿,才让青梅带了小妞妞来,与她一起玩耍。

很快赵穆罗晨曦一家也到了,大家自然少不得又是一番行礼拜年,再加上六六七七和彤彤、小妞妞的童言童语,花厅里一时间热闹到了十分去。

等稍后路氏从厨房忙完了过来,瞧得满屋子都是孩子,也是笑眯了眼,明年的这时候,她的孙子孙女也有几个月大了,后年的这时候,更是能满地跑了,她真是光想着都觉得心里美得不行了!

凌总旗却一直到马上开席了,方急匆匆赶到了。

赵穆难免不悦,毕竟是他的下属,虽然不是他直属的,一样不悦,都知道他自来最讨厌的,便是不守时的人,还当着他亲眷们的面儿,简直就是打他这个上峰的脸!

因低声问沈恒,“兄长,要不让他改日再来,或是直接换人吧?”

沈恒却是只想尽快将采冰打发了,笑道:“无妨,年节下谁家都免不了迎来送往,他可能也是让什么急事儿给耽搁了吧?让人进来一问就知道了,实在不行,又再说吧。”

赵穆这才不再多说,却仍有些不悦。

好在稍后凌总旗进来后一问,乃是他母亲晨起不小心摔了一跤,凌总旗很是着急,坚持送其母去看了大夫,听得大夫说无妨,又送了其母回家后,才赶过来,所以难免迟了,并非有心不守时的。

赵穆方敛了不悦,令其见过沈恒。

沈恒见他果然仪表端方,目光清正,估摸着采冰见了后应当能满意,便笑着招呼了他坐席,又让杨柳去女席那边与季善说,待会儿安排凌总旗与采冰见一面,说上几句话儿,把事情彻底定下来。

因今日有凌总旗这个初次登门的外客,人也的确不少,午宴便索性摆了两处,一处在花厅里,一处则在旁边的厢房里。

季善听得杨柳转述了沈恒的话后,便让杨柳安排去了,等到宴席过半,凌总旗与大家伙儿道了失陪,去外面透气——席间不是长辈,便是官阶比他高的,还明显大家都很熟,就他一个生人,他当然只有不停给大家敬酒的份儿,难免喝多了上头。

早得了季善吩咐的焕生便趁这个机会,引了凌总旗去与采冰相看,而凌总旗心里也一早就有数,当然着意配合。

如此待见了面,一个娇美大方,一个英俊挺拔,谈吐听起来也都不俗,在没见面之前,听得彼此的条件时,本来也都有几分满意的,当下自是更满意。

事情自然也就彻底定了下来。

季善晚些时候听得事情定了,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真让采冰再待在她家里,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事儿,偏季善也不能直接把她打杀发卖了,总得顾及皇后的颜面,季善也委实干不出那样的事儿来。

如今能让采冰心甘情愿的嫁出去,当然最好了。

大家吃着喝着,说着笑着,女席这边一直到未初才散了席,男席那边老少爷儿们都喝得痛快,却是一直到未正才散,散了后又在沈恒的提议下,都齐齐上阵,玩儿起骰子来。

罗晨曦因见褚氏正与路氏说话儿,便趁机与季善说起正事来,“昨儿进宫朝拜时,皇后娘娘特地留了七嫂说话儿,说到了初六到初八三日,定国公府要摆年酒之事。皇后娘娘的意思,让善善你到时候也去坐坐,见一见定国公府的太夫人、夫人和少夫人们,往后也好走动起来;圈子里该有的应酬交际,你也得慢慢儿参与进来了。要知道许多事男人们不方便说的,都是靠女人们居中传递,夫人太太们席间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带出来的一句话,指不定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七嫂知道善善你有了身孕,便委婉的与皇后娘娘提了提,想着指不定皇后娘娘知道你如今身子不方便后,便不让你去了呢?可皇后娘娘知道后,还是没松口,只说她这也是为了善善你和师兄好,让你们目光放长远点,且只是来回坐一坐车罢了,到了定国公府自有人无微不至的款待,能出什么事儿?还说已提前与定国公夫人说过,让她务必记得给你下帖子,七嫂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季善等罗晨曦说完了,才皱眉苦笑道:“皇后娘娘这是为我和你师兄‘好’上瘾了不成?又是赏人,又是让我去定国公府吃年酒的……那她有没有让你师兄也去呢?”

罗晨曦道:“师兄自然也要去。如今其实聪明人都瞧出师兄是七殿下的人了,当然不用再藏着掖着,七皇子府也好、定国公府也好,师兄大可都光明正大的走动起来了。也不能说皇后娘娘不是好心吧,定国公府的年酒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她这也是抬举师兄和善善你,让你们往后的路都能好走些;唯一不周的,便是知道善善你身子不方便了,还是要坚持让你去,所以这便是上位者呢,从来都只看结果,不会去管底下人的实际情况与困难。”

顿了顿,“当然,若善善你实在不想去,七嫂的意思,也可以不去,只是皇后娘娘怕是……就要对你印象不好了,于将来怕也不利。但你这一胎来之不易,当然孩子和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旁的都得靠后。”

季善想了想,道:“那七皇子妃要去吗,晨曦你呢,也要去吗?”

罗晨曦道:“七嫂不去,定国公府可是所有皇子公主们正经的外家,要是七殿下和七嫂去了,其他皇子公主去还是不去呢?到头来肯定是皇子公主们也难做,定国公府也难做,若哪个皇子公主再在定国公府出个什么事儿,更是后果不堪设想了。且七嫂有孕如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皇后娘娘当婆婆的,也不可能一点不体恤她,昨儿正旦朝拜时,七嫂虽也一早便进了宫,正式朝拜时,皇后娘娘却免了她的,让她一直待在后殿里歇息。”

“至于我,肯定是要去的,不但我,宗室勋贵和文官里排得上号的,应当都会去,所以也是一个露脸的好机会。尤其届时定国公太夫人也会出席,她都已是古稀之年的人了,辈分又高,身份又尊贵,整个京城的老太太除了太后,也就属她最德高望重了,所以平日里一应应酬和客人都是能不见,都不见的。也就每年自家府里的年酒会露个面,若到时善善你能当众得她一句夸赞,以后你到哪里交际应酬起来,所有人肯定都得高看你一眼。”

季善缓缓道:“所以晨曦你的意思,是赞成我去的了?其实我如今除了比以往容易害乏些,嗜睡些以外,倒是没有任何害喜的反应,去应酬一日,想来也是无妨的。就是你师兄那儿,我怕他不答应,不过有你一直陪着我,他应当能放心吧?”

上司既安心抬举他们,他们当然不能不识抬举,不然多的是人上赶着去求皇后抬举,皇后干嘛一而再、再而三的给自己找不痛快?

本来采冰的事,一旦让皇后知道了,心里已经少不得不高兴了,再一刺未平,又添一刺,皇后再是国母肚里能撑船,也肯定要不待见他们,都不用做什么,只消自此冷着沈恒,已经够他们喝一壶了。

罗晨曦片刻才迟疑道:“我理智上的确是赞成善善你去的,往后师兄的官肯定会越做越大,不管你愿不愿意,许多事都得从现在开始学起来、做起来,该权衡舍弃的,也得权衡舍弃了。可我又怕万一……”

善善这一胎来得实在太不容易了,说句不好听的,一旦有个万一,就算将来师兄封侯拜相,位极人臣了,又还有什么用?

季善摆手笑道:“不会有万一的,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且还有晨曦你寸步不离守着我呢。那就先这么定了,回头我们再仔细商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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