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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善对豫章长公主印象更差了,难怪能跟阜阳侯府成为亲家呢,都是一样的唯利是图。
心里也是越发庆幸亏得当年裴瑶的生父生母心术不正,以奴充主,她才能遇上那么爱她、懂她、任何时候都无条件支持她的沈恒,也才能没摊上豫章长公主这样的婆婆。
不然她非得怄死过去不可!
她淡淡一笑,笑意却未抵达眼底,“长公主尊贵无比,打死打残几个冲撞您的小辈,当然就跟踩死几只蚂蚁一样,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也不会有人敢有二话。但我们今日既敢来,肯定是各种可能性都想到了,早做好了万全准备的,所以长公主要打要杀都请便,只是我们家姑爷、姑奶奶在约定的时间等不到我们回去后,会做些什么事,譬如会不会把一些事宣扬得满京城人皆尽之,就不是我们能控住的,想来也不是长公主能控制的了,您说是吧?”
顿了顿,又道:“再有,我们虽卑微,却也都是良民,我相公更是两榜进士,朝廷六品命官,一旦被打死打残了,想来御史们也免不得会参长公主一本。那就算裴瑶的真实身份终究还是被长公主给捂住了,有长公主这样一个跋扈嚣张、打死打残朝廷命官的祖母,令孙女的未来,怕也要受极大的影响吧?长公主如此聪明,岂能干那样得不偿失的事,所以我知道长公主方才的话,定然都是跟我们开玩笑的。”
豫章长公主不说话了。
她岂能不知道眼下的局势己方太被动了,几乎没有任何谈判的筹码,反而全是短板,别说还手了,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就算阜阳侯昨儿说得那般笃定,只要她咬死了不同意裴瑶死,季善一方便不会不依不饶,她心里依然没底,——她咬死了有什么用,裴瑶的真实身份便是他们最大的软肋,根本改变不了!
但豫章长公主终究还是抱了几分侥幸的希望,万一季善一方见自己态度实在坚决,便打消了与他们硬碰硬的念头,改为趁机索要什么好处呢?
那只要在她能力范围以内,她少不得也只能答应了……
可惜季善夫妇也好,程钦也好,都比她想象的更难缠!
豫章长公主好容易才压下了满腔的怒火,尽量放缓了声音道:“本宫的确是跟们开玩笑的。本宫虽是长公主,却也首先跟一样,是个女人,对咱们女人来说,一辈子最重要的不外乎就是孩子、夫君和父母了。此番却几乎母子俱损,母亲也被连累得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直接间接的罪魁祸首都是裴瑶,也不怪恨她,换了本宫,也一样恨她。”
“只是她再可恨,也做了本宫十年的儿媳,还为本宫生了那么玉雪可爱的一个孙女,这些年亦无甚大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本宫便是看在孙女的面子上,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况她还罪不至死,那本宫就更做不到了。还望们能通融一次,再给她一次机会,本宫相信她只是一时糊涂罢了,往后本宫也定会亲自管教她,绝不会让她再犯。只要们肯退一步,什么条件大家都可以商量的了,好不好?”
心里已不止是咒骂阜阳侯和裴二老爷,更想杀他们了。
在彼此条件根本没谈定之前,就直接把人给放了,和离文书也签了,户籍文书也办了,这不是摆明了给敌人出尔反尔的机会吗?
简直就是一群蠢货!
更想杀裴瑶。
既然知道自己是个低贱的西贝货,就该时刻夹着尾巴做人,见了真神,躲都来不及了,偏还要主动去挑衅生事,又没那个能力平事,她绝不会轻饶了她!
彼时一旁的徐佩瑜终于自震惊中回过了神来。
见自己母亲都破天荒的对一个晚辈说软话了,季善却仍是不依不饶,“长公主,裴瑶是不是一时糊涂,我大哥方才已经说过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所以我们实在不能退让,一旦我们今日退让了,下一次,只怕就不止是我母子俱损,而是我们所有人都只剩死路一条了,还请长公主见谅。”
徐佩瑜再也忍不住道:“裴、裴……沈太太,我母亲说得很清楚了,瑶儿她就算有错,也是罪不至死,又何必非要得理不饶人,非要她死呢?那好歹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一个弱女子,心怎么就那么狠?不是还怀着身孕吗,就不怕吓着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就没想过要为自己的孩子积福吗?”
虽然震惊于裴瑶的真实身份,更震惊于她的狠毒,终究也已做了十年的夫妻,夫妻俩还有个那么可爱乖巧的女儿;最重要的是,裴瑶几次作恶,季善到底都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如今人还好好儿的站在这里。
那徐佩瑜自然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死,大可换别的法子来严惩她,譬如送她去庙里、去庄子上,余生都只能辛勤劳作,再别想有好日子过,不也是一样?
季善冷笑看向了他,“徐大爷这话问得好,我也想知道,尊夫人一个弱女子,心怎么就能那么狠?不是她先偷走了我的一切吗,那正常人都该觉得亏欠愧疚才是,结果她呢,一再的想要置我于死地,一再触及我的底线。她谋害我时,可从来没想过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没想过我连同我的孩子,还有我的母亲和侄儿侄女,更是好几条活生生的人命!既然她有胆子谋害别人的性命,就该时刻做好以命偿命的准备才是!”
徐佩瑜让季善满脸的冷然与理直气壮镇得一时没了话。
只有问心无愧的人才能有这般气势……瑶儿也的确太过分了,人家身为苦主都没有惹她,她倒好,就因为妒恨,便还害人家母子俱损,说到底不过是有恃无恐罢了……
半晌,他才结结巴巴道:“可、可到底罪不至死啊,家母和我如今既知道了,也一定会严惩她,务必给沈太太和沈大人、二舅兄一个交代的,还请沈太太再给她一次机会……”
沈恒冷冷打断了他:“再给她一次机会,好让她提前做好周祥的准备,务必保证能置我们于死地,再不出现眼下这样的情况么?徐大爷,我们再蠢,也不可能蠢到在同一个坑里跌倒第三次!”
说完看向豫章长公主,“长公主,大家都是聪明人,也没有再兜圈子说废话的必要。裴瑶今日必须死,您若同意,我们可以退让一步,守口如瓶,直到令孙女赐了婚后,贵府再发丧也不迟,在那之前,我们绝不会泄露了消息给任何不相干的人知道;当然,能瞒多久,就看长公主的本事了。”
“反之,若长公主实在不同意,我们也只好先礼后兵了。您之所以说什么也要保住裴瑶的命,不外乎怕耽误了令孙女的前程,但若裴瑶的真实身份曝了光,别说嫁给皇孙,将来前程远大了;怕是满京城稍微好些的人家,都不可能娶一个生母是贱婢之女的女子为媳,哪怕这个女子是长公主府的嫡长孙女也不可能。同时贵府还要承受来自八皇子和皇贵妃的怒火打压,不定将来会怎么样。两害相较取其轻,长公主自己权衡吧!”
豫章长公主最怕的,可不就是耽误了孙女赐婚,误了她和自家远大的前程吗?
所以才会都恨不能生吞活剥裴瑶了,还是只能保她。
但姓沈的说得也对,一旦裴瑶的真实身份曝了光,孙女别说赐婚皇孙了,连个寻常勋贵官宦之家,都不会再要她;反之,便是裴瑶今日真死了,淼淼会因为守孝,终究有所耽搁,却也至少还有很大的希望。
何况姓沈的不是说了,同意他们先秘不发丧,等到赐婚圣旨下了之后,再给裴瑶办丧事吗?
那淼淼就算多少还是会受影响,让人质疑‘不祥’之类,赐婚圣旨已经下了,于她、对自家的影响也已是降到最低了,——至于八皇子妃与皇贵妃会不会因此不高兴,甚至反悔,自家也不是吃素的,岂能由得她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若在两害之间非要择一害,肯定傻子都知道选轻的那一个啊,就像饮鸩止渴一样,都知道毒酒喝下去会要人的命,但至少喝的那一刻,能解渴,总比当场就活活渴死了的好……
豫章长公主想到这里,心里已经动摇了大半。
却犹做着垂死的挣扎,“本宫方才已经说了,裴瑶已经做了本宫十年儿媳,还为本宫生了那么好一个孙女,就算她此番实在错得离谱,本宫到底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死。沈太太,她妒恨确实不该,可她当初一连失了两个孩子,还因此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她过不了那个坎儿,也是情有可原,对不对?”
“当然,她再情有可原,也不该有害人之心。所以只要们肯饶她一命,本宫一定会严惩她,让她往后日日都活在后悔莫及当中的,那可比让她一了百了痛苦多了,沈太太意下如何?本宫还会尽量补偿们,钱财也好,官位也好,只要本宫办得到,绝不推诿!”
沈恒闻言,就要说话。
却让季善拉了一把,摇头示意自己来说后,迎上豫章长公主,开了口:“长公主,裴瑶好歹女儿已经那么大了,之后也曾有过两个孩子,我却是在年底之前,整整七八年的时间,都因为没有孩子,一直活在遗憾与难过里,而这都是拜裴瑶的生父生母所赐。那依长公主的意思,我岂不是更情有可原,更能肆意谋害别人,草菅人命了?”
“何况这次还事涉我的孩子我的母亲,我就更不可能因为她所谓的‘情有可原’,便对她仁慈了,因为对她仁慈,就是对我自己、对我孩子和母亲,还有我所有的至亲至爱残忍!对了,裴瑶当初杀自己亲兄弟侄儿灭口的事,不知道长公主可已知晓?”
“什么?”
豫章长公主满脸的惊愕,“她还有亲兄弟侄儿?她还、还杀了他们灭口?”
季善勾唇,“看来长公主并不知情了。也是,这样的事她也好,阜阳侯府的人也好,都是遮掩且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傻到告诉长公主?她的生父生母除了她,还有两个儿子,当年事发后,阜阳侯兄弟都因为顾及她,没直接杀人灭口,只将人远远的送走了,不让他们再回京便是。谁知道他们竟逃回了京来,还找到了裴瑶,接连问她要了几次银子,不给便会把她的真实身份曝光。”
豫章长公主已是大惊失色,“然后,她便杀了他们?”
季善点点头,“所以,一个连自己骨肉至亲都能说杀就杀的人,我怎么可能再给她报复我的机会?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事是她干不出来的?长公主和徐大爷身边随时待着这样一条剧毒的毒蛇,难道就不心惊胆战吗?当然,长公主与徐大爷可能并不害怕这条毒蛇,但总得防着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有人将此事告到了衙门里去吧?那可是四条活生生的人命,想来届时就算再有长公主和阜阳侯府擎天护着她,事情也势必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相信那样的结果,绝不是长公主愿意看到的,您说呢?”
豫章长公主仅剩的两分还想试一试能不能保住裴瑶的心也彻底动摇了。
这样一个毒妇,连自己至亲的骨肉都能下手,就算他们的存在是她巨大的威胁,她也大可用别的法子来处理他们,何至于就非要了他们的命?对别人狠便罢了,怎么能对自己的骨肉至亲也那般狠?
那还是她的至亲骨肉,她都能这般狠绝,将来万一让她得了势,自己这个她向来都表面恭敬,实则恨之入骨的婆婆,会落得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还有自己的儿子,向来都是个软善好性儿的,岂不是更要被她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阜阳侯府真是好样儿的,什么都瞒着他们母子,硬生生把这样一个低贱的假货、这样一个毒妇塞给了他们家,这笔账她记下了,迟早会让阜阳侯府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徐佩瑜比豫章长公主更震惊,更受打击,“沈太太,说的都是真的吗?有证据吗?这么大的事,可不是空口白牙的说了就算的,若证实真是瑶儿……真是她做的还罢了,若不是,又该怎么说,要给她赔礼道歉吗?”
季善经过这会儿的接触,对徐佩瑜也算有初步的了解了。
他应该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因为母亲自来强势,有些懦弱、有些缺乏主见的好人。
再对上他时,便没有方才那般敌对,反而带上了几分怜悯,“徐大爷,若不是证实了是裴瑶做的,我又岂敢这般明白的说出来。至于证据,徐大爷若是不信,大可让人拿了她的贴身丫鬟来一问,自然便知了。”
程钦沉声插言道:“徐大爷,这事儿我可以作证。裴瑶的亲兄长当年我跟前儿的人都是认得的,无意看到他进了京后,我的人便留了个心眼儿,一番查探后,得知了她亲兄长勒索她之事,只是等我得知一切时,她已经派了人随她兄长出京,顺藤摸瓜。所以等我的人赶到时,已经迟了……”
徐佩瑜已是满脸苍白,被打击得都快要站不稳了。
怎么会这样?
瑶儿因为妒恨,一再的谋害沈太太,他已经觉得够恶毒了,但至少没有闹出人命,沈太太和岳母他们至今都还好好儿的,他认为她好歹罪不至死,所以为她据理力争,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保她的命。
可原来她早害过人命了,还是她至亲骨肉的几条人命,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就能那么狠?
他真的、真的是瞎了眼,当年才会娶了她这么个毒妇、乱家的种子!
徐佩瑜接连深吸了几口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来:“二舅兄,既知道这件事,岂不是意味着,岳父……裴大人和阜阳侯他们也都早知道,只瞒着我们家而已?”
程钦点头,“是,裴大人和阜阳侯都早知道,我当时便禀了他们,想让他们给裴瑶一些警告和惩罚,对她加以约束,让她以后不敢再犯。只是那时候,她已经入了八皇子妃的眼,经常和淼淼出入八皇子府,裴大人与阜阳侯都让我不许再告诉旁人,也不许警告她,甚至连我们已经知道她做了什么,都不许让她知道……我一个为人子的,父亲与长辈都做了决定发了话,我还能说什么?只得烂在了心里,自此只和家母越发远着她,越发少于她往来了而已。”
徐佩瑜就苦笑起来,看向季善道:“我明白沈太太何以要这般得理不饶人,非要她死了。她连对自己的骨肉至亲都能这般狠毒,对沈太太这个本就妒忌憎恨的所谓‘仇人’,但有机会,自然更不会手下留情,那沈太太得多傻,才会明知有条毒蛇在自己身边吐着信子,还不直打其七寸,永绝后患,反而留着她,不定时候便咬自己一口,置自己于死地?”
说着又是一声苦笑,“尤其这条毒蛇还有那么多助纣为虐的人因为共同的利益,无论她犯了多大的错误,无论她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都百般替她遮掩,百般护着她,让苦主连想讨得一个应得的公道都难如登天……二舅兄,不,程大爷,我明白令堂何以非要和离,又何以非要脱离裴家,自立门户了。有这样的父亲与亲人,换了谁,都得趁早离他们远远的,以免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自己的至亲卖了,还给他们数钱,甚至被他们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到万不得已,谁又愿意走到这一步?”
程钦也苦笑起来,“可舍妹因为当年她生父生母的失责隐瞒、李代桃僵,早些年实在太苦了,十几年都吃不饱穿不暖便罢了,还要日日忍受打骂折辱。她身体的亏空就是那时候落下的,以致调养了这么多年,才终于有了身孕,结果……她如此恶毒,阜阳侯府的长辈们都还要护着她,那我和家母若再不护着点儿舍妹,舍妹得多可怜?她做了那么多恶事,背负着那么几条活生生的人命,难道又不该死吗!”
季善在心里默默道,还要加上原来季善的那一条命,虽然直接凶手是季大山母子,可追根溯源,罪魁祸首却是裴瑶的生父生母,那账当然也该算到裴瑶头上,由她母债女偿。
徐佩瑜再次看向了季善:“沈太太,对不起,我代裴瑶向您道歉,道歉她过去十几年来,对您的一应亏欠,也道歉她对您的几度谋害。您放心,我和家母一定会给您一个公道的!”
说完看向豫章长公主,“母亲,请您不要再犹豫了,答应了沈太太他们的诉求吧。本来杀人偿命就是天经地义之事,虽然裴瑶并没能如愿对沈太太等人造成伤亡,却也改变不了她一心谋害他们性命的事实;何况她还背负着其他人命,便没有此番之事,她也该偿命的!”
“至于淼淼,您也不必担心,她是个聪明善良的孩子,等她再大些后,我会把一切都与她说清楚,只要她知道了,我相信她一定不会怪我们,反而会为有这样一个母亲而羞愧的。母亲,之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无意做了助纣为虐之人便罢了,如今我们既什么都知道了,若还要继续助纣为虐,就实在是天理难容了!”
豫章长公主自然没有徐佩瑜这般感性,活了快五十年,又生在最是无情的帝王之家,她干过的见不得光的事、手上沾的鲜血,只有比裴瑶更多的。
却照样心惊心凉于裴瑶的狠毒。
便儿子看在多年夫妻情分和淼淼的份儿上,还想要保裴瑶的命,她都绝不肯再保了,何况这会儿见徐佩瑜也不肯保她了。
因终于看向季善沈恒与程钦,点了头:“本宫答应们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