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女儿,母妃来看你了。”
赵国公府的地牢里,一名血肉模糊的女子被倒吊在木桩上。
在她前方站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瞧着她的笑意里染上了些许疯狂。
“清瑶,怎么不和母妃说话?可是还在气母妃?”
铁链下的女子名唤李清瑶,是大堰朝最受宠的三公主,名号安乐。
而在此之前,她已经被关进赵家地牢整整一年。
被折磨的骨瘦如柴,面目全非,只剩下半口气。
“我,真正的母妃,到底是谁?”
李清瑶气若游丝,费力开口。
可除了那妇人的笑,她耳中再没了别的动静。
李清瑶满是绝望。
她永远都记得。
她看顾了十五年的妹妹要剁了她的手泡酒,她用心护住的弟弟要让人给她剔骨剥皮。
而她喊了十七年的母妃赵氏,用护甲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勾开她脸上一块带血的皮肉,笑吟吟地说她是个不自量力的野种。
语气淡然到仿若平日在寝殿里,温柔地问着她今日想吃什么一般随意。
李清瑶嘴角有温热流出,因为无力而耷拉着的胳膊,此刻正涌出艳丽的鲜血,不停地滴在旁人准备好的器皿里。
闭眼前,她看见赵氏透着狂热的眼看向了器皿里的那罐血,说着比那些酷刑还要让她疼上万倍的话。
“你问你真正的母妃?她啊,被扒了皮,丢去乱葬岗了,对了, 你是不是还想问她是谁?”
“别想了李清瑶,一年前本宫没有说,一年后更是不会。”
“就是死,本宫都不会给你们母女在下头相见的机会!这就是那个贱人当初同本宫争宠的报应!”
铁链下的李清瑶彻底死了心。
身体的疼痛让她无法呼吸。
但比起她自己的生死,更让她绝望的是,她李清瑶活这一辈子,再也没办法问到跟她母妃有关的半点消息。
只要一想起在那么多个日夜里,她的母妃也是如她此刻一般,被折磨的生不如死,而她却对着仇人撒娇,活的恣意妄为,李清瑶就恨不得亲自剜了自己的心,将它狠狠撕扯碾碎!
所以相比起来,这些剥皮割肉的痛算什么?
只要能让她听到更多关于母妃的消息,她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承受这样的折磨。
可是刚刚,这个贱妇竟然笑着说她母亲没了。
李清瑶低沉沉地笑了起来,发出桀桀之声。
沙哑的声音如同地狱中的恶鬼,在地牢里四处飘荡。
她这辈子没机会看见她的母妃了,甚至连她的消息也都听不到了。
既如此,她拖着这半条命又有什么意思?
倒不如彻底死个干净,回头还能做个厉鬼,让这个贱妇和她一双儿女不得好死!
耳边一声惊呼传来。
赵氏察觉时,李清瑶已经断了气。
血肉模糊的脸上一双凸起的眼球尽显骇人之色。
仿若死不瞑目的恶鬼,瞬间便带出惊恐,让人惴惴不安。
......
剧烈的疼痛彻底贯穿了李清瑶单薄的身子,像又一次承受着这一年里她受过的所有酷刑。
刀刃绞进皮肉,血肉不停地滋养着她的恨意。
顷刻间,李清瑶渐渐坠入黑暗。
闭眼的瞬间她感受到了一片寒凉。
如边疆厚实的冬雪,在深秋里带出刺骨的冰渣,像箭矢一般狠狠刺进了她的身体。
一下又一下。
在李清瑶的意识彻底消散之前,这一年的光景在她眼前如走马观花。
最后落到了她闭眼时,昏暗腐朽的地牢。
赵氏一身繁复宫装,显示着她高高在上的贵妃身份,站在她面前,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华贵。
她笑着说,“那道士果然不曾骗本宫,你这血,倒是比你母亲的好用多了!”
地牢里满是被血色沾染的沟壑,偶尔还能瞧见一些她被用刑剐下来的零星碎肉。
“要不是本宫当年胎死腹中怕惹皇上厌恶,本宫又何苦把你这个小贱种偷换过来养在膝下,白白恶心自己这么多年!”
“好在老天待本宫不薄,竟然让本宫得知了那贱人的秘密!”
赵氏又接着开口,面色扭曲,声音疯狂又尖锐。
“世人都道我赵贵妃一儿两女,独独只宠你这个骄纵跋扈的三公主,哪怕是你的婚事,也由着你选了我赵家承恩伯的儿子,生怕你嫁给外人受委屈。”
“连我姝儿平日里气你抢了她的风头,我都只能呵斥她不懂事,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你的这一身处子血罢了!”
“要怪就只能怪你命不好,生下来就是那贱人的女儿!哈哈哈哈哈!当初她再受宠又如何,你们母女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
声音越来越远。
直至李清瑶彻底被黑暗吞噬,再也听不见,唯有一腔恨意在心中灼烧,拼命抵抗着四周传来的凉意。
许久后,“哗啦”一声,再一次打破了这片沉寂。
......
深秋,京都城凉意渗人。
皇宫在两月里连着办了几场盛大的宴会。
其中最让人感叹的便是治宗皇帝的寿宴,亦是安乐公主的及笄礼。
哪怕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都还是让人津津乐道,想起来都忍不住叹一句三公主好福气。
能托生到贵妃的肚子里,还能与皇上同日庆生,得皇上如此宠爱。
而此时被念叨的安乐公主李清瑶,正被人从水里拎了出来,双手握拳,指骨泛白,杏眼水雾弥漫,眼尾渐渐泛起了血色。
她抖着身子。
一是因为冷,二是有些不知所措。
月色下是一方莲池,在皇宫后苑里,只是因着偏僻靠近冷宫,平日里极少有人过来。
而旁边有一道还算熟悉的身影。
少年丰神俊朗,身如青松,长发高束,忽明忽暗间,还能瞧见他深邃的眉眼,透着一丝桀骜。
下一瞬,一件玄色斗篷从头顶越过,将她整个人裹住。
面前的少年似有些微恼,说话间下颌紧咬,水珠划过他的脸,顺势滴落在草尖。
细看之下,耳尖似乎还有些泛红。
“李安乐,你半夜不睡觉跑冷宫来寻死?堂堂三公主,身边那些婢女都是废物?”
李清瑶有些恍惚。
整个大堰朝,把她名字和称号混在一起叫的,只有一个人。
可她明明已经在赵家地牢里咬舌自尽。
怎么会又回到了皇宫后苑,出现在这一处废弃的园林里?
这一刻,李清瑶有些分不清。
之前那些在赵家地牢里受过的折磨在脑海中闪过。
好似一场梦。
一场看不见天色的,绝望的梦。
可她知道,哪怕真的是虚妄一场,她心中的恨意也并未少去半分。
如此想着,李清瑶的眼尾,越发映出猩红一片。
“哭什么,小爷我救了你又不会以此要挟,不过就是说了你那几个婢女几句,这也值当你红了眼?”
李清瑶的目光从恍惚到震惊,衣袖下的手狠狠握拳,直至感受到痛意才松开。
不是做梦。
这一切,都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