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寒自是看见了李清瑶的异样。
他不动声色地一点点靠近她的思绪,在她失神的片刻,却又心软不想再深究。
但一切,似乎已经透出了些许眉目。
萧瑾寒将茶水又倒了一杯,在心底轻叹了口气。
“李安乐,这只是传闻,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
被唤醒的人大袖中是紧紧握着暖炉的手。
她稍稍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一如往常般明朗。
“这个故事好听,比听后宫里那些尔虞我诈,更有意思。”
萧瑾寒见着她又伸出手拿了一块糕点送进嘴里,两腮鼓鼓,红唇上还沾染了些许碎末,像真是在认真听戏一般,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炉火纯青的遮掩功夫,旁人怕是难及她三分。
正想着,就听远处传来了些许动静。
像是有人踩在了落叶上,由远及近。
细微,但没逃过两个会武之人的耳朵。
李清瑶一把塞下剩余的糕点,下意识和萧瑾寒对视了一眼。
没出声,但眼中透出了询问。
萧瑾寒目光落到她的嘴角,突然想起之前抓过的野兔。
等他回过神,李清瑶早已收回了询问的眼,看向了外头传来动静的地方。
缠绕的藤蔓下,是两抹熟悉的身影。
李忆姝衣着华贵,薄披风上的金线隐隐反着光,和发髻上的红宝石步摇相呼应。
她停下步子,头上的步摇却并未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公主的仪态做足,金贵下,乖巧又可人。
而跟在她旁边的,是自宴会后便没再见过的赵叶林。
李清瑶微微一愣。
承恩伯府的人来萧府聚会,也算是一大奇事。
还没有来得及询问萧瑾寒,外头的两人便传来了对话声。
“林表哥,你不用看在三姐姐的面子上如此看顾我,我一个人习惯了,不过是去寻姐姐,不会有事的。”
“听闻萧府颇大,又近大半都未曾修葺,怕是容易走岔,我陪表妹一程,而且适才表妹的话......”
赵叶林传出自以为爽朗的笑声,听得李清瑶直犯恶心。
“我与安乐公主算不得亲近,不过是公主来寻我,我不好拂了公主的面子。”
“但与表妹不同,表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学识,又这般懂事识大体,能与表妹相处,叶林求之不得。”
“表哥这话往后可莫说了,要是被姐姐听见,又要训斥我了。”
“哎,一母同胞,竟是这般......”
李忆姝说话声音小了一些,随即是赵叶林的叹息。
两人又就着脾性和学识说了一阵。
直到李清瑶听烦了,准备让晴山过去一趟时,那两人才重新提起了步子,走远了一些。
“世子爷不是说此处无人来扰?”
“失策。”
萧瑾寒面不改色,仿若看了一场戏,神色餍足。
可李清瑶如何会信他的话。
下一瞬,她眸子微眯,眼中透出气恼。
“失策?承恩伯府的人如何会无端端来萧府作诗?我与世子爷无冤无仇,何必故意让人来挖苦我?这跟让他们指着鼻子嘲笑有何区别?”
一连四问。
萧瑾寒一时之间分不清她是真恼还是故作试探。
但到底还是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面色认真了几许。
“我是让你看清这蠢货的为人,你若这般在意这些言论,我替你报复回去便是。”
“所以赵叶林是你故意叫来的?”
“不是。”
萧瑾寒眸底闪过了然,心中无端的紧张褪了几分,“旁人叫来的。”
“那不还是一个意思。”
李清瑶没听到她想听的东西,也没了继续问下去的意思,便收了脾性。
而萧瑾寒见状反倒是起了心思,语带兴味,戏谑道:“既是让公主受了如此大的气,不如直接杀了了事。”
“好啊,反正人死在萧府,跟本公主也没什么关系。”
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旁的晴山和萝兰心惊胆战。
许久后,萧瑾寒才收起随意,又讲回了王家。
......
回宫的路上,李忆姝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坐在李清瑶旁边,没了往日里的针锋相对。
虽然在背后她敢继续嚼舌根,但当着面,她有些害怕李清瑶。
更害怕那日赏菊宴回宫后看到的那抹眼神。
像悬在她的心上的刀,带着毫不遮掩的恶意。
从小到大,李忆姝是第一次瞧见。
再加上近来有些疲倦梦魇,总是会让她想起之前在宫道上,李清瑶掐她时的那张脸。
让她无端端感觉到后怕。
李忆姝如今越发的确定,这个平日里被她哄到言听计从的三姐姐,是真的想让她死。
可没人信她的话。
哪怕是近来对李清瑶颇为不满的母妃,也只是训斥她胡言乱语,还勒令她往后不准再提这种怪力乱神之事,以免惹父皇不喜。
可越是这样,李忆姝就越能察觉到,这个三姐姐对她的恶意。
比如此刻,她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浑身难受,不得不抬起头。
“三姐姐。”
“你在怕我?”
嗤笑闪过,李清瑶挑眉问道,随后靠向车壁,身上还披着萧府的斗篷。
“没,没有。”
李忆姝狠狠咬唇,垂头掩住了神色。
一抹晕眩传来,让她突然生了些倦意,脑袋昏沉,仿若又一次坠入了梦魇之中。
李清瑶歪头看着她的反应,直到李忆姝彻底睡了过去,才唤了声停车。
斗篷上飘来了若有似无的清香。
没有金禧宫里的熏香刺鼻。
味道清淡,舒爽。
但也因着太淡,若是不细闻,根本发现不了。
李清瑶鼻尖动了动,半眯着眼打量了一圈莫名熟睡的人,脑中浮现出萧瑾寒的脸。
半晌后,好奇褪去,起身掀帘。
出宫了几次,没有不去拜访一下赵家的道理。
......
李忆姝醒来时,马车早已停在宫门外,里头只剩她一人,唯有一个丫鬟站在车外等着她。
面前是皇宫的朱门金兽,侍卫们交替巡逻,神色肃穆。
李忆姝头疼欲裂。
好不容易撑到回宫,却被竹音拦下了去寝殿的路。
竹音欲言又止。
直到李忆姝看见厅里高位上冷着脸的母妃,和在旁边低头默默饮茶的李清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