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走水,让李清瑶在出宫前又空出了些日子。
这段时日宫里乱成一团。
朝廷上为了民愤和灾害一事争的不可开交,帝王无心顾及后宫,却正好给李清瑶等来了一丝喘息的时机。
夜深后,她便寻了机会,去了趟冷宫。
冷宫里还有活人,李清瑶虽知晓,但未瞧见之前,她不敢肯定。
因着这里头实在不像是有人存活的样子。
若不是那一抹幽幽的唱曲声,李清瑶只以为自己踏进了阴曹地府。
荒凉阴冷,还有不同于别处的风声呼啸。
细长尖锐的声音夹杂在风里,被送进了李清瑶的耳中。
她沿着墙边小心探步,脑子里是那张画出来的冷宫布局图。
唱曲的声音忽高忽低,但唯一没变的,是她捏着嗓子透出的尖锐。
许久后,李清瑶踩到枯枝,脚一崴便往地上跌去。
好在她身手快,瞬间便稳住了身形。
不远处有一口井。
在月色下透着冷冷的青色,有些突兀,也有些阴森。
枯枝断裂的声音在她使力后传来,刚好夹杂在那小曲停顿的须臾,显得十分清晰。
李清瑶心里一紧,将手覆到了腰间的匕首上。
可没容她多想。
便有声音将她适才的动静掩盖了去。
“狐媚子!大半夜的想把皇上从本宫这里勾走?门儿都没有!皇上可离不开本宫,日日都要唤本宫来侍寝,还说他是本宫的良人!”
“粗鄙!”
回应的像是那唱曲之人的声音。
女子轻咳了咳,接着又回了一句。
“疯疯癫癫成何体统,只有我才能陪皇上花前月下,你看,皇上今日让人送来的东海月光珠,白的发光呢!就你,还良人,怕是卖粮的粮吧!”
李清瑶好奇地移到垂花门处,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
月光珠她库房有,入夜后闪闪发光,亮的很。
隔着杂草的远处。
一处微微隆起的小土堆上,一名女子站在正中间,一手拿着一把扇子轻轻扇着,另一只手举着一块大家伙。
李清瑶仔细看了一眼,隐约能看出一点圆润的边角。
是一块大石头。
见两人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李清瑶松了口气,沿着白墙绕开她们的住所,继续往里头行去。
只是刚行到下一个院落深处,眼前的场景便让李清瑶双目瞪圆,步子似被卡在原处,久久未能挪动。
......
深宫里已然陷入一片寂静。
若不是冷宫位置偏僻,这两人争吵的声音,能闹开几座宫殿。
唯独太子的东宫里,还亮着不少宫灯。
宫里头落了锁,外头的进不来,里头的出不去。
但这并不妨碍夜半,东宫里关起门来的热闹。
太子搂着阮仙仙坐在前厅上首,顺着她喂酒的动作喝下一口又一口,听着下头的人说着这次赈灾的安排。
无论如何,都要趁此机会,将赵家踩死。
除了太子身侧的阮仙仙,厅里几人的身侧都有乖顺女子跪坐一侧,盯着白瓷酒杯。
唯有不同的,便是最近太子的一处。
萧瑾寒一张清冷的脸,眉梢微拧,似带着点点不耐。
“瑾寒怎么看?”
“几位说的极是,赵家眼下不足为惧。”
他的对面是薛策,刚喝完旁人喂来的酒,看着身边无人伺候的萧瑾寒,便嗤笑了一声。
“世子倒是洁身自好。”
萧瑾寒懒得抬眼,只当没听见这话一般,薄唇未动。
气氛一下子便多了几分压迫。
原本还在喝酒的其他几人,也下意识闭了嘴。
这两位,谁都不好惹。
唯独太子见状却是大笑出声,搂着阮仙仙的手多用了几分力,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引得佳人轻笑。
太子很满意这样的局面,但面上该劝还得劝。
“好了,你二人都是孤最信任的臣子,往后都是要委以重任,何必走到如此地步。”
停了片刻,太子似想到什么,又笑道:“说起来,薛策你往后进了大理寺,还得多去同江晏安亲近亲近,瑾寒也是,这个大理寺卿,若是能成为孤的助力,是件好事。”
“殿下说的是。”
下首有人见太子出面,赶忙赔笑着附和,“只不过这江晏安虽握着权,但这人,却是出了名的不好接近。”
“嗯,所以孤预备过些时日,想法子去纳了江家姑娘,给一个太子侧妃的位置,足矣。”
此话一落,几人纷纷笑着端起了酒杯,连被搂着的阮仙仙也娇笑道:“那殿下到时候可莫要忘了奴家。”
“不过形势所逼,他人如何比得过仙仙。”
萧瑾寒又饮了一杯。
微微仰头之际,唇角的嘲讽一闪而过。
余光中是默不作声的薛策,脸色比适才冷了些许,但旁人递来的杯中酒,却始终未曾少饮。
......
退席后,萧瑾寒看了一眼幽深的夜色,借着清风吹散了些刺鼻的香粉味。
阮仙仙确实是有点本事,晚回一趟东宫,便能让太子少一个女人。
如此下去,许多事都不需要太过复杂,吹吹枕边风,便能事半功倍。
只是女子过于聪慧,亦是辛苦之事。
萧瑾寒下意识想到了李清瑶。
同样是聪慧,别人随意动动嘴便能讨来好处,可他的这位公主,偏生每次都要把自己搭进去才满意。
“如今没了灵堂,约莫是能好好睡一觉了吧。”
轻叹溢出唇边,只是还未消散,屋内便有等着的暗卫。
“爷,安乐公主又去了冷宫。”
......
月色下,出现在李清瑶面前的,是一座座荒废了的孤坟。
有些上面立着破碎的木牌,有的却只剩满地荒草。
若不是碎裂的青石块被堆到了旁侧,李清瑶只以为这本来就是一块山头。
她压下心里的震惊,缓缓地走了过去。
适才未敢点燃的火折子,此时也被带出了猩红的一点。
皇上宠妃柳氏之墓。
贵妃棋氏之墓。
心妃之墓。
李清瑶一点点的看着,从还未彻底裂开的木牌上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可这些妃子,她一个都没听过。
最终又让她停下来的,是两块不同于其他的墓碑。
一块是完整的青石板,不大也不厚,方方正正地立在那处,上面留着深深的刀痕。
不知刻了多久,才刻出那么几个字。
愿吾儿安乐。
无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