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若瑜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象太强势了,让华奇锋下意识掏了掏耳朵,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然这位祖宗怎么会突然要求帮手?
这不符合她的画风。
最符合华若瑜的应该是:滚远点,战功都是老娘的,谁敢插手,废了他!
“没办法?”兰疏影微微拧眉,倒不是太失落,华奇锋的记忆有缺失,这事她知道。
华若瑜的记忆里,也没找到与任务相关的东西和联系同伴的法子。
她觉得应该有,可这份记忆同样是缺失的,就像被人统一做过手脚一样。
“那就算了,让我再理理线索。”
她挥挥手,缓步去高处吹风,背影给人一种洒脱不羁的感觉。
华奇锋有点不好意思,可他确实想不起来,也没兴趣再吃了,只是靠着石头发呆。
他觉得,有点想家了。就算成功下线后他也是个孤家寡人,但是他真的,很想很想,躺在自家的单人沙发上,踏踏实实地睡一觉。
……
绝情峰是神居住过的地方,世界的中心。
那里是巫的地盘,一片被冰雪封住的净土。如果跪在那里请罪的人皇是守门人,那他身后的那位,也只有巫了吧。
打败他们俩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兰疏影嘲弄地勾起嘴角。
这是巫的世界,在力量上赢过她是唯一的办法?那么,这算哪门子损招?
她能感觉到解开这个局的关键就在这里。
但绝对不是以打赢这种方式。
闭上双眼,先前的一幕幕慢速在她脑中播放,她并不是个厉害的侦探,只能这样一帧一帧地找线索。
如果还是没有别的发现,就只有兵行险招,按她原先的想法办了。
青皮猴子出现,灵魂出窍,梦境世界,行为古怪的华若瑜,还有人皇的那一掌……
正想着,华奇锋忽然冲她招手:“姐!我想到了!”
“我们可以让那个小子去传消息,通过他们玩家的嘴,吸引我们的同伴过来!”他兴奋地说。
玩游戏的时光已经离他很远了,但是任何游戏都应该有世界频道吧?他们可以继续编造谎言,吸引更多人过来,或许其中就有他们要找的人。
兰疏影幽幽地看向他。
“姐……我,说错什么了吗……”华奇锋紧张又忐忑。
这眼神,好恐怖……
“没事。”她顿了顿,“想法不错。”
被他破坏了刚冒出来的灵感,不过这主意可以一试。
夜深,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出现在屋子附近:“布谷~布谷~”
华奇锋抛出去一件流光溢彩的法衣。
是堂姐储物袋里的见面礼之一,适合筑基期使用,这是给紫霄狂龙准备的酬劳,以它的价值,也足够后面的雇佣金。
他们商量的实施方案,兰疏影没多问。
山寨陆续迎来几波来屠BOSS的玩家,为姐弟俩的隐形经验条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第一次来人的时候,她提醒过别杀那个富二代胖子。
可是华奇锋把这事忘了,龙大少怀揣着爆神装、收美人的美好心愿,第一回合就死回了复活点,只好重新来过。
他花了几天工夫才重练回金丹初期,再次出现在山寨门口。
“哟,又来送礼了。”兰疏影弯弯嘴角。
她看这家伙还挺亲切的,丑是丑了点,胜在懂事,跟很久以前的某个小胖子一样,都是送财童子,每次来又给经验又给装备的,多好。
华奇锋也乐了,擦拭着剑刃说:“我明白,一会儿绝对不碰他。”——要可持续发展啊,这几天胖子没来,玩家队伍都少了一大半。
忽然,兰疏影察觉到附近有一道奇怪的气息。
一闪而逝,之后怎么也找不出来。
这人的境界,至少与她相当。
她看似坐在虎皮椅里观战,实力扮演一个毫无出手能力的重伤人士,其实一直在找那个人。
没多久,玩家败退,华奇锋舒展身躯,懒散地拖着剑回来。
一道黑影笔直地朝他射来。
兰疏影出手一拦,那东西灵活地翻了个身,落在左边石头上,歪头舔了舔流血的前爪,一对绿眸阴森森地盯着她。
“喵嗷!”它昂起头。
伴随着凄厉的猫叫,附近的山里也传来连续不断的嘶吼,一只只或大或小的凶兽先后飞驰到这里,隐约构成一个包围圈,将他们围在其中。
这只袭击华奇锋的黑猫只有金丹期实力,不过它的叫声有着奇异的感染力,这些被它召唤来的凶兽个个眼睛发红,姿态僵硬,像被操控了一样。
实力最高的竟然是元婴中期。
能看出元婴凶兽眼中的抗拒,动作也很古怪,它拼命地跟某个存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迷阵,起。
兰疏影大致估测了一下它们的实力,心里就有了底,之前布在这里的阵法开始运转。白雾有意识地将凶兽笼罩起来,它们早已被猫叫声刺激得凶性大发,以此为讯号,竟然开始在雾中自相残杀!
看似最难应付的凶兽关,就这样悄然化解了。
空气里回荡着剑尖与地面刮蹭出的声响,尖利,刺耳,连绵不绝。
兰疏影下意识瞥了一眼拖着长剑面向她走来的华奇锋,在他眼中看到错愕。
另有其人。
黑猫停止了叫喊。
她看着这只黑猫亲昵地跳到来人的手臂上,绿眸里满是得意,仿佛主人的到来意味着姐弟俩已经被宣判死刑。
来人年纪看起来不大,青年模样,一身笔挺精致的黑底银纹武士服,倒提一柄长剑。剑身倾斜着拖到地上,遍布着血管般的殷红纹路,还未走近,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已经传入鼻腔。
折叠整齐的黑布罩住剑客的双眼,他的呼吸微不可闻,一人,一剑,一猫,三者同时向这里走来。
最有生机的却不是人或者猫,而是那柄不知道饮过多少人血的魔剑。
看不见他的眼睛,却能感到他的目光在紧盯着自己。
刚才的气息就是他,实力,很强。
“偷渡者,我来……取你们……性命。出剑吧。”
他似乎很久不说话了,声音嘶哑,可能是为了保证吐字不走音,他断断续续地说话,无形中显出了重视的味道。
兰疏影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偷渡者是什么?跨过秘境入口的人不止我们,每一个都是你的目标吗?”
剑客沉默了一小会,慢吞吞地说:“不。只有你们……被神流放的弃子,竟敢……偷偷回到这片土地……你们,必须,死。”
伴随着这句话的结束,他的剑猛然亮起红光,牵引着他的身躯向这里斩来。
兰疏影拽着华奇锋跃上塔楼。
她看出来了,剑客并不是以剑为武器,恰恰相反,他是剑的傀儡。
曾经有个故事,某个小女孩终于穿上她心爱的红舞鞋,从此再也无法脱下,舞鞋带着她一路跳下去,即便砍断双脚也无济于事。
她怜悯地看着这名蒙住双眼的剑客。
指缝里流出一股股灵石的碎粉。
“我本以为来找我们的会是巫卫,可是这个世界没有巫卫。没想到,你也会成为走狗……”
感慨到此为止,她狠厉地高举双臂:“九天绝杀阵,起!”
剑客表情没动,淡淡地说:“有意思……”
剑携带着它的主人,一招又一招向他们斩来,纵横的剑气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血线,从凶兽打架的白雾里飞出一条被撕下的兽肉,刚一触到血线就被整齐地切割为两半。
华奇锋倒吸一口气。
兰疏影瞥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是: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怒了,华奇锋取出两把飞剑,与手里这把一起腾空而起,将血线尽数斩断。
剑客仍然在进攻,目标是二人中更强的兰疏影。
剑身扎进女人的心口。
女人诡异一笑,身体像果冻一样弹动两下,爆开满天碎末,撒了剑客一头一脸。
他不顾形象地伸出舌,舔到脸侧的一块碎肉,有滋有味地品了品,“呵呵,假……的……”
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他左前方两米。
长剑一挥,毫无阻碍的感觉。
女人的头颅直接滚落到剑客脚边,他一脚踢上去,却是一团幻影。
华奇锋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阵中。
剑客的薄唇紧抿,神情越来越冷。
他已经杀了上百个幻影,各种死法,横着削,竖着劈,干脆果决的刺,大气磅礴的斩……统统没对女人造成真正的伤害。
他只是在跟一群假人过不去!
再精妙的招式,没能招呼到敌人的身上,那都只能用一句话来总结:媚眼抛给瞎子看。
剑客的呼吸乱了。但他的剑招没有乱,反而威力更胜。
伴随着血线的继续蔓延,剑客精壮的躯体开始萎缩,头发一寸寸变白,脸颊挂上皱纹。
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
燃烧了生命力,不计后果,只求杀敌。
华奇锋促狭地看着底下那个发疯的盲眼剑客:“他该恨透你做的那些傀儡了。”
兰疏影淡淡地看着,脚下已经堆积起一个指节那么厚的灵石碎粉。
“他自己也是傀儡。剑是他的主人,巫是他的信仰。”
“巫?”
“你想看他的崩溃吗?”兰疏影微微一笑,该是轻松的神态,眼角眉梢却透着狠厉与肃杀的味道。
“敌人都要死。”华奇锋想了想,认真地答道。
又损耗了三块上品灵石,这个融合了多种阵法的杀阵开始展现出它的威力。
阵中同时出现了九个身影,每一个都与阵外观战的兰疏影一模一样,气息完全一致,她们从不同的方向出现,以相同的姿势伸出利爪攻向已经严重不耐烦的剑客。
剑客横扫开她们,却有一名女子留下,指甲紧扣住他的剑,不在意五指在燃烧,另一爪抹向他的喉咙。
“找到,你了!”剑客振奋起来。
华奇锋喃喃道:“姐,这战斗风格不像你……总觉得,她们手里好像缺了什么。”
兰疏影怀念地笑笑:“缺了武器。”
过去,她最爱用的是毒爪,携着业火的利爪是一切心怀不轨之人的天敌。
火灵不出世,那团火总是差了许多,她不想勉强自己去适应它。
微弹手指,阵中的女人们合为一体,手中多了一把战术刀,跟剑客斗得有来有往,很是热闹。
符阵又有变化。
剑客打着打着,觉得周身越来越冷,身体很沉,像双脚套上枷锁,铁球顺着地上的沟壑落进深渊,妄图将他坠下去。
神剑,神剑,我们不会败,来吧,把所有与神作对的人统统格杀!剑客大张着嘴,血沫源源不断地涌出嘴角,染红他的衣襟。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背上虚弱、衰老、重力、夺魄四重负面阵法的效果,还有一把将他当蓄电池的魔剑在吸取他的生命力。
直到剑客倒下,他脸上的黑布被血线划断,露出一双茫然的眼睛,眼型很漂亮,是饱满的桃花眼。
“人贵自知,在魔剑傀儡面前拔剑,你当我傻吗……”兰疏影操控一柄飞剑砍掉他手脚,再将他的剑挑飞,不紧不慢地说出下一句:“赖在符师的阵里大半天不出来,你是真的傻。”
剑客喷出一口鲜血。
“你不瞎,却蒙上眼睛,是不想看,不能看,还是不敢看?”
“瞧瞧这张脸,漂亮得很,联邦第一美人将军,居然跪舔一把破剑,舔了多少年?”
兰疏影拍拍他的脸,“还醒着的话,我们好好聊聊天,聊聊看,你是怎么从人变成狗的?”
她的毒舌没能打动剑客,反而惊呆了后面的华奇锋。
他仔细打量着剑客的脸,爆发出惊呼:“我的天,乔一诺,真的是你!”
剑客已经老了。
哪怕四重诅咒已经散去,魔剑从他那里抽取的养分却不会还回来。
忽略掉那些刺眼的皱纹,依稀还能看出这位当年的风采。
“我,不认识,你们……”
“乔……一诺,谁?”
华奇锋的愕然转为同情,他犹豫着说:“姐,要不,帮他治治?乔一诺……是个优秀的军人,他不该这样。”
他其实有责怪的意思。
前面说敌人该杀的是他,发现敌人其实是故人,是曾经一起训练的战友和兄弟,他又觉得剑客四肢残缺地躺在这里,实在可怜。
剑客啐出一口血唾沫:“偷渡者,你们都会死!”
说完,他的头歪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