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月19日。
对于大多数美国人来说，这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一个周一。
七点闹钟响上几遍，睡眼惺忪的起床、洗漱、吃早餐，八点从家门出发，开上车，从位于远郊的家里向纽约的曼哈顿、芝加哥的LOOP、波士顿的High Street进发。
这又不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周一，几乎所有金融从业者在开盘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
“是不是有新市商进入了？交易量怎么这么高，现在已经比昨天同期成交量高了百分之八，啊，不，现在已经是百分之九了。”
“发生了什么？难道没有人知道吗？谁创造了这么大的成交量？美林？高盛？难道有市商雇佣了五百名交易员吗？”
“期货成交量增长的比股票还要多，上帝，难道有人想要买下整个美国？”
“不不，仔细看一下，仔细看一下，市场指数并没有任何波动，这应该是某个市商突然为交易所提供了大笔流动性！”
。。。。。。
从纽约、芝加哥、波士顿、洛杉矶。。。。。。乃至于全球24小时关注美国股市和期货市场的伦敦、香江、东京，都第一时间发现了美国股市和期货市场的交易量变化。
普通交易员只是好奇和惊叹，各大财团的掌舵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恐惧和机会。
情况已经非常明朗，这一定是某一家市商掌握了快速提供市场流动性的方法，而这种方法，就意味着财富。
市商和普通散户交易不同，每一笔交易是几乎没有手续费的，反而交易所会给市商每一笔交易一定金额的返点。
做市商制度是美国证券行业特有的制度，与国内的庄家有本质的不同，其主要作用就是为交易所提供流动性。
在九十年代的现在，仅仅纽交所，就有超过五十家指定做市商，而这些指定做市商，为纽交所提供了世界上最丰富的流动性，纽交所也因此成为世界第一大证券交易市场。
流动性是交易所业务的根本，如果交易所缺乏流动性，在某些情况下会造成想卖的人卖不出去，而想买的人又买不到。
因此，流动性意味着交易所的竞争力，交易所为了吸引更多的流动性，会为做市商或券商提供一定金额的返点，比如现在纽交所就为其指定做市商提供每手25美分的返点。
要知道，仅仅只是纽交所，每天的成交量就超过两百亿美元、30亿股的水平。
每手是一百股，假设其中市商在其中提供了30%的流动性，那么交易所每天需要给市商的返点就高达300万美元左右。
可不要小看这三百万美元，做市商旗下的经纪人是靠提成活着的，基本薪资非常低，这300万美元的毛利润几乎能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一些规模比较大的做市商，仅从交易所返点中，每年就能获得数千万美元的净利。
更何况，做市商低买高卖，赚取了不同交易所之间的差价，这笔钱就更可观了。
而现在，各大做市商突然发现，哪怕自己最优秀的交易员，也没有办法继续撮合交易，所报出的任何一个价格，总会被人抢先一步把交易达成。
“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家叫做考伊斯的公司到底是怎么抢走我们订单的！”美林的证券营业部一片肃杀，而公司的首席财务官斯坦利奥尼尔正在面色严肃的盯着每一个人。
“奥尼尔先生，我们还在调查，目前只能知道对方应该采取了我们还没有掌握的自动交易方式，而且，不只是我们，高盛和摩根史丹利同样也被抢走了很多生意。”证券营业部主管科林斯硬着头皮开口道。
斯坦利奥尼尔严厉的看了一眼科林斯：“这就是你们给我的回复？你们是不是觉得这种变化没什么大不了？你们还有脸提摩根和高盛？三年来，你们的业绩已经远远被高盛甩在身后了！”
“不过是一个黑鬼，有什么了不起。”美林证券营业部的几个员工在心中腹诽，表面上却不敢露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表情。
“奥尼尔先生，我们当然会找出其中的问题，加以解决，一会儿我就会去向阿沙德先生汇报情况，非常感谢CFO对我们工作的关注。”柯林斯已经烦透了这个多管闲事的黑人高管，你一个CFO，有事没事总来插手业务，真以为自己已经是CEO了？
斯坦利奥尼尔是华尔街少有的黑人高管，也是华尔街的励志典范。
和大多数出生于亚特兰大的黑人一样，斯坦利奥尼尔同样出生于贫困家庭，长大后在通用汽车当流水线工人。奥尼尔非常上进，在通用的奖学金赞助下，获得了工业管理的学位，后来通用又给他提供了更高的奖学金，并推荐他进入了哈佛商学院。
奥尼尔在通用能算的上平步青云，在平权运动的影响下，通用也需要塑造这么一个黑人形象，于是，短短几年中，奥尼尔就在通用做到了财务部的高层领导。
在通用的运营陷入危机后，奥尼尔当机立断离开了通用，来到华尔街，成为美林债券部门的一个小领导。不管他人品怎么样，能力确实还是蛮突出的，加入美林没两年，他就成为了债券担保部门的领导，所领导的债券部门，更是成为美林利润率最高的部门之一。在前年，更是被提拔为美林集团的CFO，手握大权。
斯坦利奥尼尔是黑人，可能也正因如此，奥尼尔的行事作风比白人还要白人，作风非常冷酷强势，同美林集团“美林妈妈”的企业文化格格不入，私下里，几乎所有员工都讨厌这个来自南部的黑奴后裔。
“很好，很好。”斯坦利奥尼尔目光阴冷的上下打量了一下科林斯，转身离开。
“切。”科林斯看着斯坦利奥尼尔的背影不屑的嗤了一声，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他心中远没有表现的这么轻松。
他作为美林在纽交所所有交易员的主管，平日里长期在纽交所交易大厅驻守，今天却抛开繁忙的纽交所，回到美林银行总部大楼，足见形式之紧急。
整整一上午，无论股票还是期货市场，美林几乎没有为纽交所提供过任何流动性，几乎所有业务都被一家叫考伊斯的小市商抢走，这在美林数十年的历史中，几乎是绝无仅有的。
现在可以肯定，对方采用了计算机自动交易，而且，交易速度比任何做市商都更快！
尽管市商业务只是美林这个庞大金融帝国极小一部分业务，但对于科林斯和他手下八十名交易员来说就是全部，他们对美林的价值只在于此。
而现在，如果在短期内情况没有好转，自己和手下的交易员可能都将保不住目前的工作。
不！是华尔街所有的交易员，可能都会保不住工作！
科林斯打了个冷战，拿起电话，“阿沙德先生，万份紧急！”
也许。。。交易员这个职业，很快就会消失了吧？举着电话的科林斯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
相同的对话出现在每一家做市商的总部之中，无论是美林、高盛还是摩根史丹利、贝尔斯登、雷曼兄弟。。。每一家投资银行的市商部门，在今天几乎都交了白卷。
一时间，华尔街风起云涌，无数人都在明里暗里探听这家叫做考伊斯的小公司到底是什么背景，又是如何垄断三大交易所的流动性和套利业务的。
“45%。。。46%。。。已经基本是极限了，我们今天到现在为止，已经为纽交所和芝加哥交易所提供了超过百分之四十五的流动性。上面的红点部分是我们丢掉的订单，绿点就是我们已经获得的订单。”贝兰克芬指着控制室内的大屏幕对张晨解说道。
张晨仰头紧盯着大屏幕，上面绿色几乎已经铺满了整个屏幕，而红点却寥寥无几。
张晨脸上泛起一丝笑容，果然啊，这样赚钱实在太容易了，难怪十几年后，哪怕闪电交易被禁止导致自动交易利润大减，仍旧挡不住新的高频交易商进入这个领域。
这简直比印钞还快！
张晨和贝兰克芬的电话已经响了无数次，他不用看也知道，都是华尔街各个公司来打探情况的，两人当然谁也没有接电话。就算是SEC的电话，也要等这个交易日结束，获得当日数据后再接。
大通曼哈顿大厦的地下三层，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充满了金钱的味道。
没有高声叫喊的交易员，也没有此起彼伏的电话和呼机，有的只是机房空调和风扇转动的声音以及轻微的咔哒和嘀嘀声，但就是这样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却正在创造华尔街历史上最大的奇迹！
“3257万美元！”贝兰克芬颅顶都泛起了油光，高声大喊，“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单天3257万美元的收益！”
也难怪贝兰克芬如此失态，在华尔街，还没有哪一家投资银行，单天利润能够超过3000万美元。而考伊斯目前的闪电交易，投入相对收益来说几乎可以不用考虑，毛利至少能超过百分之九十！
这意味着假如形式不变，一年超过三百个交易日，将会获得接近一百亿美元的利润！
张晨自然也很兴奋，但他的头脑同样很清醒：“我们只是占了先机而已，这是由于目前没有任何竞争者，所以我们能够独自垄断整个市场。这些大银行不会坐视，以他们的底蕴，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就会在闪电交易的市场上和我们展开正面竞争，到时候利润会快速下滑，军备竞赛也会愈发残酷，到时候每天能有六百万美元的利润，已经算非常不错了。”
贝兰克芬也稍抑激动，突然警醒道：“他们会不会向SEC或国会施压，禁止闪电交易？我们在这两方面很难和他们比拼资源，到时候。。。。。。”
“不会！”张晨斩钉截铁道，“只要他们够聪明，就不会去向SEC施压，反而会进行游说，迫使SEC允许交易所接入更多的指定做市商。”
贝兰克芬绝顶聪明，脑子稍稍一转就反应过来，“没错，如果SEC禁止闪电交易，他们未来也同样没有机会赚到这笔钱。现在闪电交易所能创造的利益大家都已经看在眼里，这就是一座金矿，没有矿产公司会去游说政府禁止采矿！”
张晨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不过，你刚刚说要提起小心，也没错。这些大公司都不是好相与的，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闪电交易的价值，想要进入这个市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挖人。对这一点，我们的确要做好准备。”
贝兰克芬目光一凝，这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
闪电交易和高频交易对人才的需求远强于传统金融公司，可能一个只有五人的核心技术团队，就能创造这些价值。而对于这些大公司来说，只要把这五个人挖走，就能完整复制竞争对手的策略并加以超越，挖人是实现目标最简单的战术。
“我会确保核心团队的稳定。”贝兰克芬脸色严肃的近乎咬牙切齿，“谁想要挖人，先得过我这一关。”
正说着，张晨的电话又嗡嗡嗡的震动起来。
张晨拿起一看，杰米戴蒙。
“怎么不接电话！？”电话中传来杰米戴蒙激动的声音，“整个华尔街已经彻底乱了，已经有无数人来问我你那个考伊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天，这实在太疯狂了，今天有百分之七十八的交易是你们做的，你到底在做什么？”
张晨微微一笑：“杰米，我们在创造历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