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靖城内的官驿很大,直属礼部的主客清吏司管辖,主管官员是一个品阶不算高的小官员,整整一天,这位叫赵新民的官员算是给累翻了,平常官员很少接待过这么多的人员,一般的大官大都在世家大族出身,到了安靖城根本不屑来官驿这在他们看来很是简陋的地方。
而来这里的大都是一些小官员和出身平民家庭的官员,这些人寒酸得紧,随身也没有几个侍从,所以一直以来,官驿算是一个清闲职位,没什么大事,但谁能想到安宁世子苏仲卿回都城会第一时间到这里来呢?
安宁世子苏仲卿要返京的消息早就按官方程序传到了主客清吏司,但不论是他们还是具体负责官驿的赵新民,都没有将其当回事,苏俊是安宁世子,又是颜家的外孙子,回京后不管是去安宁王府还是去颜府,都不会来官驿,所以,这里什么也没有准备。
但事儿就偏偏发生了,苏仲卿也不知中了那门子邪,放着好好的安宁王府和颜府都不去,就来了这官驿,而且一来还是上千人,这人吃马嚼,按安宁的律法都要清吏司提供,钱都好说,问题是什么也没有准备啊。
一时之间,官驿内鸡飞狗跳,所有在外面游荡的官驿吏员都被招了回来,紧跟着便被赵新民打发出去,购置一应所需,现在住在这里的可不光是一位边疆统帅,更是安宁的世子,而且还是颜家的家人,要是让他不满意了,赵新民觉得自己还是直接辞官而去来得便当。
饶是赵新民使尽了浑身解数,累得衣服也脏了,帽儿也歪了,满头大汗,但仍是到晚上,才勉强让这批人马算是安顿了下来,好在这批大兵们虽然看着凶狠,但对于官驿的手忙脚乱倒也没有大发脾气,只是沉默地等着官驿将喂马的豆子草料买了来,亲自去喂了战马,才一个个回到屋中好好休息。
完全没有赵新民想象到那种吵闹,惊诧之余,倒觉得这位年轻的世子治兵当真严厉得很,这批大兵除了值勤的,其余的居然都乖乖地回到屋中,倒头便睡。
忙活着将晚饭安排妥当,赵新民这才喘了一口气,直觉得全身快散架了,直想赶紧回家,美美地睡上一觉,缓缓这一天的疲乏,刚刚揉着腿走到门边,便看到一顶大轿停在了驿馆门前,不由叫了一声苦,一看那八抬大架,以及护卫的架势,就又是一位高官显贵,今天这是怎么啦?一拨接着一拨,还让人活不活了。
那大轿停在门边,轿帘一掀,安宁的大殿下苏伯卿走了出来,赵新民虽然官不大,但处在这个位置之上,不可能连安宁的大殿下都不认识,明白苏伯卿必然是来找二殿下苏仲卿的,赶紧跑了几步,来到苏伯卿面前,躬身行了一个礼,说道:
“下官给大殿下请安了。”
苏伯卿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我弟弟的一行都安置妥当了?”
赵新民回道:“世子殿下请放心放心,一切都已经安置妥当了,二世子殿下就在这里最好的上房中,下官已吩咐要用心伺候。”
“我弟弟怎么样,长途跋涉没有累着吧?”苏伯卿问道。
“劳烦大殿下费心,二殿下一切看起来都很好,看着挺精神的,不愧是将蛮子杀得鬼哭狼嗥的英雄人物,虽然奔波了这许多天,倒也看不出一点疲态,倒是将军的女眷身体有些不好,下官也找了医师,现在正在诊治。”
“女眷?”苏伯卿略略一愕,“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二弟已经成婚了?不可能啊,世子结婚,那是安宁一等一的大事,别说父王不知道,就是连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也没听到有这事啊?”
苏伯卿自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回过头来,厉声说道:
“前头带路。”
赵新民心里发苦,脸上却还小心地陪着笑脸,一路引着苏伯卿向苏俊的居所走去,心道想早点回去的梦想又落空了,这大殿下一来,他们兄弟叙旧,鬼才知道什么时候才走,他不走,自己也只能在这里候着。
赵新民轻轻地叩响了苏俊居住卧房的房门,轻声说道:
“世子殿下,大殿下前来看您了。”
房门打开,苏俊出现在房门口,从苏俊身侧,苏伯卿看到一位大夫正在为卧榻上一个女子诊脉,不由得的偷偷的笑了一下,并未出声。
“大哥来了,小弟给您见礼,您还是快快请进吧!”
苏俊似笑非笑,与当年在邰党郡时想比,无论是神态还是表现,都沉稳了许多。
“你下去候着吧!”苏伯卿对赵新民道,赵新民唯唯而退.房中的大夫也知机地站了起来,对苏俊拱拱手,说道:
“世子殿下,贵女眷身体并没有大碍,只是长途奔波,因劳累而导致,只需好生休养,小的开几副滋补的方子,便行了。”
苏俊听他将楚萱误认为自己的眷属,却并没有去纠正,反而对大夫抱抱拳,“有劳大夫了。”
“不敢,不敢!为殿下效力是小人的福分,如何当使得您见礼?”
大夫躬身而退,一边的苏伯卿眼光却锋利如刀,在楚萱身上一扫而过,苏仲卿这是懒得纠正呢,还是有意做给自己看呢?他在心里思忖着,如今的苏仲卿不在是当初在京都的那个酒囊饭袋,而是一个身居高位,手握重兵,却都是能征惯战之将。
在安宁王宫,苏仲卿现在已是举足轻重,他的婚姻当然也不可能这样草率,没有父王点头,他不可能随便结婚,但苏仲卿此人性子倔强,只怕此时自己揭开此事反而激起他的逆反心理,于今天自己来的任务反而不美,还是先解决了眼前之事再说。
楚萱被苏伯卿一扫,已是满身的不自在,强自争扎着要起来,却又被苏俊按回到床上,轻声说道:
“你身体不好,便在这里休息,大哥也不是外人,我们换个地方就好了。”
听到苏俊如是说,苏伯卿嘿嘿一乐,这个苏仲卿果然胆子大的很,居然不顾父母之命,已经娶妻了,这便好得很,自己在父王面前胜算又大了几分,果然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傻小子,只知道贪恋女色,如何能成就大事?
先不说苏伯卿内心有多高兴,苏俊此时也是一肚子火,自己回安靖城,理所应当先回安宁王府,但是他却先来了官驿,这也有他的道理,因为苏俊现在不光是安宁世子,更是安宁王亲封的镇北将军,正所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先行国法,再轮家规,所以他才没有急着回王府和颜府,而是住在了官驿。
两人换了个房间,高猛早已泡好了上好的清茶,便退下去与苏伯卿的护卫一齐守住房门,让他们兄弟二人聊一些事情。
茶杯里热气蒸腾,虽然还不是盛夏,但房间里已有些闷热,二人都没有饮茶,沉默相对,片刻之后,苏伯卿才开口说道:
“二弟,你别争了,对我们都不好!”
二人都是聪明人,不需要多说,苏俊自然知道苏伯卿的来意,转弯抹角反而显得矫情了。
苏俊沉默片刻,抬起头来,沉声说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们安宁能有今天,全凭先辈能征善战,打下的基业,难道你忍心,这一切毁在我们兄弟的手上吗?”
苏伯卿有说道:“你今天此举,已是表示公然想和我作对,加上前段时间在安靖城的流言,我们兄弟现在已成了安靖城的笑柄了,这于你而言,也没有什么好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