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朱永昊的第一计划并没成功。
他最理想的状况,是让常茹菲和常如风一齐掉下山去,滚进蛇堆里的。
可那两人忒坏,为了将他挤开,两人几乎是将面对下方山涧的那一面各占了一边。当时朱永昊就觉得,比常茹菲要难缠的常如风恐怕是掉不下去。
所以,他只能给飞虎递了个眼色,让他准备实施第二方案——暗算。
常如风先是忙着寻鹿射箭,后见亲妹遇蛇心焦气躁赶紧挑蛇,自然没发现飞虎的位置略有移动,已经来到露出后背的他身后。
当察觉后背有风,他已来不及避开,接着后颈一麻……
朱永昊想过了,常如风这里,等会儿给制造个蛇咬的伤口,将责任推去毒蛇身上便可。中毒晕倒,很正常。反正无人有他害人的证据……
可谁想……
朱永昊见常茹菲上当,得意往前一步。
常茹菲危机之中,抓到了下方一棵树,总算是挂住了。
朱永昊自然要落井下石,冷笑着便拎起手中箭想要将人扒拉下去。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在他身后已经倒下的常如风还会咬牙一蓄力,伸手就将原本前伸的长弓往前方正蹲身作恶的朱永昊方向一扫……
这一出,别说正扒拉常茹菲手的朱永昊始料不及,就是已被太子转移了视线的飞虎也没想到。
运气不好,位置不好,刚还在暗算他人的朱永昊就这么被偷袭了。
他被重重扫了出去,几乎是与常茹菲一样的下落姿态。
而飞虎自然也顾不得其他,在阿宣的尖叫声中扑出去要拉他主子。
如若太子出了事,他们都不用活了。
千钧一发啊!
人么,自然没拉到。
“救我——”仅乐了一瞬的朱永昊只剩了求救的份,他和常茹菲抓在了下方的同一棵树上,悬在了半空。
“恶有恶报啊!”常茹菲笑了起来。
老哥真牛!
若说可以拉着朱永昊一起“意外”,她一点不觉得亏。就算是死,她也觉得值。
她可是尾随而来,要谋害也不会是她。等会儿朱永泽赶到定会带人将在场所有证据引向偏于她的一方。而朱永昊树敌太多,她今日大快人心,应该有很多人都会暗中助她吧?
那她又有何可惧的?
被两人抓住的那棵树一看就没几年,哪里经得起两人折腾,眼看那根枝条已有折断之势,根部泥土也簌簌下落……
朱永昊吓得叽哇乱叫。
上边飞虎见距离足够,便趴地伸手递出长弓,让朱永昊抓紧打算拉他上来。
朱永昊却怎么也不料,他刚一伸手去够,腰带却是一紧。
他下方一尺的常茹菲直接抓住了他,紧紧扣住了他,在将他往下扯。
朱永昊始料不及,刚刚抓住弓的单手哪有力去挂住两人,瞬间手滑。
两人一下就往下滑去。
朱永昊好不容易才又抓住了一根横长之树,两人却已比刚刚的位置又下落了半个身位。
可恨常茹菲还在笑:“殿下,咱们同生共死啊!”要么带她一起上去,要么和她一起掉下去!
呸!
朱永昊若还有手,定会当即掐死她!
谁特么要和你同生共死!你贱命一条,可老子是要做皇帝的!老子是真龙天子,你特么最多就是一山鸡!
可常茹菲特么……到底是习过武的,这力气怎么这么大?这么扯住自己,自己能将她甩开吗?
朱永昊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不想掉在蛇堆里!
“殿下抓我!”上边飞虎已经顺壁而下,如只壁虎般伏于坡面。
这坡面太陡了,放眼望去,除了太子抓住的那棵岌岌可危的树,也没有其他好的借力物。那树已经承了两人,飞虎不敢再从树上借力,只得丢开他的弓双手各执一箭,深深插入石缝,以此来固定住身子,拿身子给朱永昊来抓。
朱永昊尽力了,好不容易挺身一上,抓住了飞虎的脚。
可他被常茹菲扯着啊!
若没常茹菲拖后腿,飞虎可轻松将他抛掷上去。可此刻是两个人的重量还不止,可恨那常茹菲疯了一般在下边左摇右晃……
飞虎承担了两人,再被如此折腾,自然吃不消,一时间,竟是一点没能往上。
非但如此,他的两支箭似乎也已扣不住渐渐松动的石。
眼看他三人又往下滑了两分。
飞虎只得咬咬牙,重新换了地方将箭头插了进去。
朱永昊冲飞虎发号施令的同时,也怒骂常茹菲。
可常茹菲却始终在笑:“咱们下去吧。反正就几条毒蛇的事,最多咬上几口,躺上两天。死不了的。兄妹情深,自该同甘共苦。”
“贱人!你我贵贱有别,你还想相提并论?”
是死不了!可朱永昊不甘心啊!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这两日他还有其他计划呢!
他可不能躺着浪费时间!
朱永昊却不知,此刻的常茹菲已面色一变,笑容一晃,只在咬牙坚持……
左腿有痛,继而一阵麻木。
常茹菲小心往下一瞧。
常如风挑蛇之际被偷袭,而那个瞬间常茹菲又正好掉落所以那条在她靴面的那条蛇并没被挑开。刚她一往下掉,那蛇大概也受了惊吓,一下盘紧她脚腕往上游。
此刻这蛇紧紧缠绕她小腿,大概是被晃得太厉害,终是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刻,常茹菲生出了恐惧。不仅仅是怕死,更怕自己会毫无价值掉下去,却不能拖下朱永昊。
这蛇有毒,毒性如何她不知,所以她必须求救了。
她咬牙箍紧朱永昊的同时,开始了尖叫,高声大喊朱永泽的名字。
朱永昊一慌,瞬间生了狠心。
他不如把常茹菲踹下去!
他也开始后悔,应该再多带两个人出来,而不该顾忌朱永泽,怕打草惊蛇所以只带了两人,否则也不会如此刻这般境地。
尤其常茹菲的嘶喊已经变成了:“太子谋杀我。朱永泽救我!”
那声音尖利,一圈圈带着回声扩散出去。
朱永昊好几下踹,常茹菲虽没下去,可却被他踢着下滑了半尺。
太子一时恼火又着急,怕掉下之余也担心朱永泽很快赶来,更担心常茹菲的声音扩出去太远,可别叫附近山头的队伍也都听见瞧见。
而他那个废物阿宣压根没有力气,在山顶团团转,除了废话和鼓励,完全无用。一时间,他更有几分气急败坏,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飞虎身上。
可他越是努力在甩动常茹菲,事实飞虎越是难爬。
这个时候,朱永泽的声音也传了来。
“常茹菲!我给你的飞蛊呢!拿出来咬他!只要他敢杀你害你!他也活不下去!”
朱永昊闻言又是一惊。
蛊?
什么蛊?
什么飞蛊?
特么的,朱永泽……最爱摆弄虫子,身上自然有蛊……他将蛊给了常茹菲?会吗?会吧?瞧常茹菲与他一直有说有笑,还挺亲近。这个贱人!
朱永昊傻眼的同时,其实常茹菲何尝不是?
似乎预感到常茹菲没听懂,朱永泽又补了一句。
“你那个白色瓷瓶,赶紧拿出来,里边的蛊虫全给他放了!”朱永泽的声音带着回声一圈圈传来。
常茹菲知道他在找自己,虽然腿上的麻木感正在蔓延,但也是信心大增。
瓷瓶,瓷瓶,白色的。
她听懂了。
这是要诈朱永昊啊!
她哪有什么飞蛊!
但她的瓷瓶里有飞虫。
她应了朱永泽给他的宝贝抓虫,后来发现那玩意儿最爱吃一种带翅膀的小毒虫。于是这一路,常茹菲见着便会抓上几只……
常茹菲一发狠,也不管那么多了。
她边叫着喊着给朱永泽方位提示,边紧紧扣住了朱永昊腿,随后抓了腰间那只瓷瓶,拿牙拔开了盖,快速抓起往上一扬。
瓶口朝上,飞虫亦是腾地向上飞起,好几只都直接扑上了朱永昊裸露在外的手和面。
一群扇着翅膀的“飞蛊”出现,朱永昊确实吓到了。
他哪里还敢再踹常茹菲,只得尖叫赶紧让飞虎努力。
“这飞蛊喝了我血,只我能救你。我若掉下去,我的血就被毒蛇污染了,那你便没救了!”常茹菲一本正经胡说。
太子主仆再次变色。
朱永昊非但不敢动,还隐隐有将常茹菲往上提了提的动作。
他不敢赌!他怕死!
倒霉的是,他脸上和手背好几处都一阵刺痛,他特么真被虫蜇了。
那些毒虫本就凶狠,常茹菲是拿了朱永泽的药物去引才抓到,想它们被关在瓷瓶好久,这会儿一获自由,本性毕露的同时也饥不择食,撞上朱永昊咬上两口吸点血纯属正常。
朱永昊本就没见过飞蛊是何模样,此刻稀里糊涂,鬼哭狼嚎,早就方寸大乱……
这一片的山间,就这么回荡着一连串的嚎叫……无端端生出了些可笑。
常茹菲渐渐脱力,麻痹感正在席卷全身。
她只是在做最后的坚持。
人渐渐往下滑,手慢慢没了力……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上去的,她依稀只记得,是朱永泽的脸出现在跟前的瞬间,她心头一松,便再没了知觉。
再醒来时,她第一眼看见的,还是朱永泽。
只不过她已躺在了山顶平地。
朱永泽正在掐着她的人中,口中有些清凉,应该是吃了什么药。而日头,还那挂在正头顶,想来她只晕了一小会儿。
见常茹菲醒来,朱永泽也是一松气。想他几个兄弟不过是喝几杯的功夫便不见了好几人,没料这便出事了。他亦是自责得很。
“你被毒蛇咬了,那蛇的毒性特征便是会叫人麻痹,我给你喂了解毒丹。没有大碍了。但你的伤口有蛇毒液,还得处理下。此地没有医女和其他女子,你若信得过,就到后边草丛,自己将小腿伤口的毒血挤一遍。兄弟们会给你守着,不会有人过去的。”
常茹菲点点头,没问她是怎么上来的,是谁,将她拉上来的……
“你拿着这个。”朱永泽递来一个木盒。
常茹菲认得,里边装的是他的宝贝虫。
“我怕你挤不好毒血,用它吧。它嗜毒,会帮你给毒血吸出来。你敢吗?”
常茹菲又是点头。差点都没命了。这还不敢吗?
而且这是朱永泽的虫,总不会害她。她都喂了好几次了,知道这虫有灵性。
“我哥……”
“没事,一会儿就能醒。”
“可我……提不上劲。”常茹菲想站起身,却没能成功。
朱永泽想着要不要扶一把,见周围朱文裴远等人憋笑模样,还是道:
“那就再缓缓,没事……”
众人却再憋不出,纷纷开口:
“扶吧!人都救下来了,也不缺这一把了。”
“是啊,常小姐伤口重要,还是不要拖了。”
“再缓下去,你的宝贝虫都要等急了。”
众人自得打趣。
刚刚朱永泽可是冲在了第一个找人,在常茹菲眼看脱力的千钧一发,他“胆大包天”地拿脚在太子身上借了一把力,才拉到了常茹菲……
随之,他也不管哭嚎的太子,第一时间就抓住了常茹菲小腿上缠着的蛇。七寸一抓,蛇就到了他手上。
上来后,那蛇竟是被他生生一下给砸死的!可见他当时之愤怒。
众人一时间都不知该感叹他英雄救美的风流风度风采还是惊叹他敢踩储君的魄力。
刚刚对方昏迷,他那般勇猛。
这会儿人醒了,他反而扭捏了起来……
为对方考虑周到妥帖,还主动让平常谁都不让碰的宝贝虫去帮着治伤,谁看都不寻常啊……
当然,如若细究,刚刚常茹菲的名节可以说已与朱永泽扯上,但毕竟生死攸关,大伙儿也不会拿危急时刻这事玩笑,所以也只是小小打趣,而不会真挑破什么。
朱永泽的面部生出了隐隐可疑的红色。
一眼扫出去,常茹菲还没反应过来,朱永泽已快走了两步到她跟前。
“我可以背你。你愿是不愿?”
常茹菲愣住。这算什么?脑中一片混乱。
“你没回绝,我便算你愿意了。”朱永泽直接背起了她。“治伤要紧。”他描补道。
“嗯。”
常茹菲一张脸烧成了血红。她虽喜欢过太子,虽与郭品有过来往,但这样的接触,就是亲哥那里也没有过。
当然,事从权宜,只为治伤。
好在,朱永泽的表情和言语都不多,那种与他往常性子极不相符的冷淡倒是恰到好处地让常茹菲没那么尴尬……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