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就这么严肃吗?”
“那我也认真对待,我叫严凡,严肃而平凡。”
“命运对我还算不错,从小家庭富裕,住海景别墅,我并非在炫耀,只是陈述过去的事实,没错,一切都属于过去式,我目前住在平价房,生活还算稳定,至于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没谁相信。”
“我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你可以大胆理解为不是人。”
“命运与我开了一个玩笑,五年前,初二的我看见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我感到恐惧不安,如何形容呢,就,就是那种比如去学习游泳,无法呼吸的恐惧,脚踩不到底的恐惧,身体向下沉的恐惧。”
“我告诉关系最好的朋友,我说,有一个红衣女人一直跟在他身边,他骂我神经病,更是指责我产生了幻觉,这属实令我难过。”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同学们对我避而远之,明嘲暗讽,有人觉得我描述的全是天马行空的臆想,也有人觉得我精神错乱患了精神疾病,少数几人对我怜悯同情,关于我的谣言在班里一直处于负面。”
“无所谓啦,谣言止于智者,止于不了智障,我的行为或许莫名其妙了点,偶尔走路会自言自语,跟空气比划,但我明白......”
“我是一个正常人!”
“我试着销声匿迹,后来发现,真的无人问津,存在感太低。”
“初二没读完,我就辍学,姐姐对我讲过,天才在左,疯子在右,我和神经病患者的思维,只差一点,她会治好我的幻觉病,我信了。”
“我不是孤儿,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我们属于各行各业的天花板,比如我,口才天花板,妹妹颜值天花板,姐姐实力天花板,一家人嘛,整整齐齐,基因强大。”
“辍学后,我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白天与不是人的朋友聚会聊天,晚上与不是人的朋友钓鱼谈心,曾经怀疑,会不会我也不是人?”
“这种猜想持续过一两年,坦白讲,精神内耗很痛苦。”
“就在前天夜晚,不是人的朋友突然告诉我,住在楼上的男人被怪物杀害,尸体藏在床底,面朝下,瞪着一双眼睛,与我一墙之隔。”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种感觉,不是人的朋友总喜欢吓唬我,楼上明明半年多没人住了,哪来的男人?我显然不相信,可躺在床上的时候,盯着天花板的时候,依旧忍不住浮想联翩。”
“很荒谬吧、很可笑吧,我应该对这种黑暗习以为常,可内心深处不受控制,我试图安慰自己......”
“严凡,你是一个勇敢善良的男孩,不要怕,一切都是假象。”
“可我有强烈的预感,自己会出事,一只黑手正在伸向我,打算将我抓入深渊,导致我一整晚睡不着觉,黑眼圈明显,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下手为强,抓住想害我的人,不,也许......根本不是人!”
纯白为主色调的咨询室沙发上,一个女孩突兀打断讲述着的话:
“哥,你昨天还说自己是阳光开朗大男孩。”
女孩看似七八岁,身穿镶嵌亮片的白色连衣裙,扎着两个麻花辫子,米白色长袜搭配浅棕色小皮鞋,怀里抱着一只粉色兔子玩偶。
沐浴阳光下,女孩仿佛童话中走出来的公主,肌肤雪白,一双黑眸炯炯有神,睫毛弯弯如月牙,长得特别可爱,属于轻音体柔的萌妹。
被女孩叫哥,也就是自称严凡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黑色短发,棕色眼眸,穿着挺整洁,白色打底黑色花纹的衬衣,一条宽松的喇叭裤,黑色帆布鞋,给人的感觉很阳光,嘴角的笑容格外自信。
“昨天的身份已经配不上今天的我。”
“小孩子别插话,你哥我在跟心理医生讲故事......不对,是陈述事实。”严凡坐在原木色泽的桌子前,半侧身,一本正经对妹妹告知。
妹妹严灵显然不高兴了,委屈抿嘴,低头摆弄粉色兔子玩偶。
“咳。”正对面的心理医生轻咳一声。
他看起来年龄不是很大,气势却特别沉稳,白大褂里面穿着灰色的马甲,微卷的短发,左手拿着病例表,右手拿着雕刻精致花纹的白金色钢笔,属于帅气大叔类型,有一种谜之魅力。
不过男子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戒指,应该是已经结婚。
这位徐医生转动了一下白金钢笔,眸光晶亮,对患者察言观色几秒,颇感好奇追问:
“既然你所谓的不是人的朋友告诉你楼上有尸体,那为何不选择报警?”
严凡一脸古怪地打量这位心理医生,绘声绘色道:
“这你也信?你可是心理医生,刚刚那些话我瞎编的,你这诊断水平不高啊。”
一句话令徐医生哑口无言,沉吟片刻,叹了口气:
“你一直不讲实话,让我很为判断你的病情。”
没等严凡开口,妹妹严灵哼唧道:
“我哥说过,不想当骗子的演员不是一个好的幽默家。”
严凡回头瞪了一眼妹妹,严灵瞬间双手捂住嘴,表示不说啦。
收回视线,他望向徐医生,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道:
“人生如戏我穿帮,人生如歌我跑调,人生如梦我失眠,既然徐医生这样讲,那我坦白,我确实为了博人眼球,才编造了不是人的朋友这个谎言,我也很后悔,一个谎言的完善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弥补。”
停顿三秒,严凡身体往后靠,苦涩浅笑,娓娓述说,“后来谎言多了,我陷入泥潭,辍学待在家里,前天遇到隔壁的宋姐,她是你们医院的眼科医生,丈夫逝世很多年了,见面就盯着我的眼睛,让我来找心理医生看一看,宋姐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不会骗人,我有病。”
徐医生噤若寒蝉,再次转动手中钢笔,好半天才张嘴道:
“你又在撒谎。”
“其实我能理解,来找我看病的患者,大部分并不属于自愿,而是被迫来,同时也不愿意讲实话,可你这样,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心理医生与患者的每一句谈话,都是一次心理博弈。
人的外表有三个方面,其一,容貌气质,其二,身材体态,其三,肤色装饰。
徐沫安医生作为资深心理咨询师,通过这三个方面,简单判断出少年不对劲,之前的话半真半假,是个懂得遮掩内心的聪明人。
等待十几秒,见少年心不在焉,也不继续讲,徐医生放下左手的病例表,往前伸直,“让我看一下你的手掌。”
闻言,严凡屁股往后挪动些许,一脸警惕:
“我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医生也不行,你又不是算命先生。”
徐沫安一阵头大,收回手,十指相扣桌前,循循善诱:
“我相信你说的一部分话,不是人的朋友,这并不奇怪,很多小孩或青年,在特殊情况、特殊地点、受到特殊刺激下,确实会看见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我们暂且不论你所谓不是人的朋友,先说你的病情,一个人有病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坐在沙发上的严灵嘟嘟嚷嚷道:
“医生,我哥读书少,你可别骗他。”
余光扫视可爱的女孩,徐沫安语气舒缓几分,“我是医生,我不骗人,除非你哥有值得我骗的东西。”
“那我就放心了。”严灵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这话听得严凡不舒服,侮辱人的方式有很多种,而徐医生和妹妹用了最瞧不起他的一种。
“你好像并非一个正经且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严凡肃穆道。
徐沫安滑动椅子,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副无框眼镜,戴上后鼻梁显得挺拔,成熟帅气中多了一些学者风范。
“心理咨询,我是专业的,既然宋医生介绍你来,我肯定要负责到底,你有病这件事毋庸置疑......”
“等等!”严凡打断对方的话,嘴角明显抽了一下,“什么叫毋庸置疑?不应该是无法盖棺定论?我们才聊了十分钟左右,这就下结论了?你不对我刨根问底?不跟我探讨一下怪力乱神的事?不想听我接下来的新版本故事?”
右手转动钢笔,左手抚了一下无框眼镜,徐沫安摇头: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我们不应该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停留太久,你也说了,我是心理医生,我不相信怪力乱神这些东西。”
“接下来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诚实的回答。”
严凡郑重地点头,“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撒谎。”
抱着兔子玩偶的严灵翻了翻白眼,记忆中,自家亲哥就骗过她好多零食和糖果,一点不懂得关爱妹妹。
随后半个小时,徐沫安提问,严凡回答。
令严凡惊诧的是,这位医生每次听完他的回答后,转动钢笔,就能准确判断他是否说了实话,仿佛掌握读心术,就离谱。
记录完这次的谈话,徐沫安放下钢笔道:
“今天先这样,等我研究一下你的情况,后续是吃药或观察、亦是心理疏导,我会让宋医生通知你,回去路上慢点,有问题随时找我。”
严凡说了声谢谢,加了徐沫安的邮箱号,踱步沙发前,牵起妹妹的手离开了咨询室。
一楼走廊,严灵看见一位病人手背扎了七针,实习护士才找到血管,这一幕吓得她哆嗦:
“这是我这种小孩能看的内容吗?好凶残!”
“幸好我属于心理疾病,不需要打针。”严凡附和道。
严灵似乎很排斥医院,紧紧抓着哥哥的手掌,嘀咕自语,“姐姐的话果然没错,西医治标,中医治本,中西结合治成标本。”
咨询室内,徐沫安起身窗户边,拉上窗帘,突兀看见沙发角落有一个粉色的钱包,豁然明白应该是女孩遗落的物品。
拿起钱包,他快速来到走廊,左顾右盼一眼,没发现那对兄妹的身影,但一位身材高挑,戴着金丝眼镜的女性迎面而来。
“宋医生。”徐沫安打了声招呼,主动靠近,简明扼要,“严凡刚才带着妹妹来找我心理咨询,走后,她妹妹的钱包遗落了,既然你们是邻居,那就麻烦你带给他们。”
“啊?”
这位美貌的女性怔了一下,眼神奇怪地打量对方,嗓音偏低道:
“徐医生,你弄错了吧,严凡一家人五年前出了车祸,父母和八岁的妹妹当场死亡,唯独严凡与他姐姐活了下来,你说他妹妹也跟着来?大白天,这玩笑,一点也不幽默。”
徐沫安缓缓低头,瞳孔骤然缩小,手中哪有粉色钱包,明明就一张白纸,画了一个卡通图案,以及两个字——谢谢。
五年前车祸死了!
那我看到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