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严凡来到一处光怪陆离满是坟墓的小岛上。
这座岛很小,目之所及一片海岸,一座墓园,四周全是海水,海面风平浪静,反而呈现一种诡异的状态,并弥漫着浓厚的黑雾,能见度极低,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里。
天空没有月亮,唯有墓园中几盏风格怪诞的煤油灯带来微弱光亮。
“又是这个梦?”严凡嘀咕一声,并非第一次做这个梦,事实上,一年前就开始经常做同样的梦。
在梦中,他思维可控,行为可控,感受不到疼痛,也做不到自主脱离梦境,起初莫名惊恐,觉得一切太过于真实,真实到不像梦。
更不明白这种梦有何蹊跷,海面的黑雾仿佛他内心世界,扑朔迷离,算上这一次,他一共做这个梦五十二次了,平均一周一次。
直到遇见那个男人,那个自称钓鱼人的男人,他才觉得这个梦挺有意思,何以解忧,找钓鱼人就行。
穿过满目疮痍的墓园,严凡来到海岸边,看见一位拿着鱼竿正在钓鱼的男人。
对方身穿灰布衣,黑色短发乱糟糟如杂草,盘着双膝坐地上,远看瘦骨嶙峋,宛如狂风中的一盏油灯,随时会熄灭。
“老灰,我又来了。”严凡踱步靠近,也不拘束,一屁股坐下。
近看男人,面如刀削,眼神孤寒,皱纹挺多,目测七十多岁,瘦到手背就剩皮包骨头,令人心疼的样貌。
钓鱼人眉毛一挑,显然对老灰这个称呼不喜欢,也不是他的真名,而是少年问不出他名字,见一身灰布衣,就亲切地喊老灰或钓鱼人。
严凡手肘碰了一下钓鱼人,笑道:
“老灰,问你个事,知晓‘魔语会’吗?”
听见熟悉的三个字,钓鱼人微微侧头,沉声反问:
“谁告诉你的?”
“你别管谁告诉我的,你就说知不知道,我想成为魔语会的读心者,掌握读心术的能力。”严凡嘴角噙着笑意。
已经接触到了吗?钓鱼人回过头,目不斜视地盯着鱼竿和海面。
“读心者不适合你,况且,你不是说你姐姐不允许你接触超凡。”
严凡漠然片刻,庄严肃穆道:
“外界声音永远属于参考,决定权永远在于我,我明白姐姐对我好,不希望我陷入危险,可是......我不明白她承受的痛苦和压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身在其中,何来感同身受,我想为姐姐分担压力,想保护她们,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无法跨越知道和做到的鸿沟。”
“我知道,却做不到,这种感觉,很难受。”
“不身在其中,何来感同身受。”钓鱼人深有感触,出声赞叹,“你小子忽悠技术越来越精湛了,要不是清楚你的为人,我真会被你忽悠到。”
严凡嘴角抽了一下,起身蹲到对方面前,一本正经道;
“看着我的眼神,清澈明亮,不含一丝欺骗,我对你真诚如山海。”
钓鱼人给了他一个“你觉得我信吗”的眼神。
严凡拍拍胸口回了一个“信我”的眼神。
少年坐回原位,一只手搭在钓鱼人肩膀上,侃侃而谈:
“老灰,生活其实很简单,找到目标就去追赶,得到的就懂得珍惜,失去了就该埋藏心底,我知道,你肯定是被困在梦里的人,咱们格局打开,你教我获得超越常人力量的方法,等我强大后,保证救你出来,是兄弟,不骗你。”
钓鱼人无动于衷、缄默不语,哪怕严凡说的再信誓旦旦,也不信。
画饼不管用,严凡沉吟几秒,叹了口气,打起感情牌,道:
“灰哥,与你相处的五十二个夜晚,我很开心,你是除了姐姐和妹妹之外,唯一不嫌弃我精神有问题的人,我真的很想要拥有保护她们的力量,我不想失去才后悔,不想最终活成自己讨厌的人。”
活成自己讨厌的人。
这句话似乎打动了钓鱼人,一双孤傲的眸子泛起波澜,嗓音低沉而沙哑,“虽然我知道你在忽悠我,但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真的!?”严凡瞪眼惊呼。
钓鱼人双手握紧鱼竿,“只是机会,能不能成功,取决于你自己。”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身份,今天告诉你,我是通灵者,我所在的组织叫不眠人,一生守护夜神,可惜,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后面的墓园都是不眠人的归宿,你确定想获得力量?”
严凡不假思索回答,“想!”
一个字贯彻了他坚定如铁的信念,归宿不归宿不重要,眼下获得力量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那种未知的危机感越来越近,令他心神不宁。
黑暗的梦境中,钓鱼人嘴角小幅度上扬,最后问道:
“你觉得世界另一面如何?”
严凡答非所问,“这个问题你问过我两次。”
“是啊,两次,第一次你说很神奇,想去探索未知,第二次你说一定要获得超越常人的力量,走一条不同寻常的路,这次呢?”
一股不知何处的风吹拂而过,墓园的煤油灯晃动,焰火的微光映照出一个个人影。
严凡自嘲一笑,“害怕、恐惧、不安,倒不是害怕死亡,毕竟五年前险些就死了,只是害怕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没价值,也担心自己的死牵连姐姐和妹妹,担心她们难过。”
“所以,我想反抗一下,咸鱼当了五年,总得翻个身嘛。”
钓鱼人突兀站起,欣慰一笑,“明白恐惧,说明你成长了,不再是一年前傻乎乎的少年,我会帮你钓一把‘钥匙’,门后是什么,因人而异。”
“你这话很不礼貌,很不是人话。”严凡同样站起身。
钓鱼人口吻玩味,“你觉得我是人?”
“不管你是不是人,反正我将你当人看,希望你做人事,咱俩是兄弟。”严凡突地察觉海面不对劲,竟然起风了,瞬间打起感情牌。
钓鱼人可不吃这一套,“别道德绑架我,你这番话容易激起我的胜负欲,给你搞个大东西。”
“什么?”
“你猜?”
严凡腹中竖起中指,表情不爽,“此生最恨两个字,你猜。”
就在这时,鱼竿四十五度弯曲,似乎钓到了重物。
实话实说,严凡第一次见老灰钓到东西,原本一直以为这片海洋不存在除他们之外的生物。
“上钩了。”钓鱼人眯起眼睛,坏笑道,“拿去,你的钥匙!”
一个用力加后甩,海面炸裂,海水扑面袭来,严凡嘴巴一点点张大,难以置信钓起来的重物,不是鱼,也不是什么钥匙,而是女仆!
没错,就是身穿黑白女仆装,扎着马尾辫,肌肤吹弹可破,身材高挑完美的女仆。
“我勒个去,果然在做梦,大海不钓鱼,钓女仆?开眼了!”严凡啧啧称奇。
这名女仆目光呆滞,脖子处有一朵黑玫瑰花的刺青,女仆装前面很低,属于容易让人羞红脸的打扮,一双红布鞋看起来年代久远,与整体装束显得格格不入。
严凡打量对方,脑海云里雾里,搞不懂这和获得力量有何关系?
难不成......
倏然间,女仆虚提裙摆,弯曲膝盖,非常有礼貌。
“你......”
严凡“你好”两字还没说完,女仆一瞬冲到身前,抓住他的手臂,一个过肩摔甩飞三米远,重重砸在地面。
“嘶!断了!”严凡倒吸一口冷气,顿时背脊发寒,明明之前感觉不到疼痛,可这一击确实痛彻心扉。
钓鱼人站在海岸边看戏,好意提醒,“她可不是人类,而是魔物,杀了她,你就能开启属于自己的门,否则,你会被她杀死,真正意义上的被杀死,最好不要心存侥幸。”
“别瞪我,这是你选择的路,我问过你很多遍。”
最华丽的钢琴家也弹奏不出此刻严凡的忧伤。
女仆宛如“提线木偶”,不会说话,没有情感,一脚踏出,石块被踩碎,力大无穷,不容小觑。
严凡撒腿就跑,“糟老头子,你狠,好歹给我点心理准备的时间。”
“慢慢享受吧,我也这样走过来的,不眠人第一课:每个人拥有属于自己的女仆。”钓鱼人忍不住拍腿大笑,看着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就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墓园内阴森寒冷,严凡左顾右盼,打算寻找反抗的武器,却只有一堆石块和墓碑,想到女仆的力量,凭借自己的花拳绣腿无疑是白给。
一阵狂风袭来,白嫩的拳头打在墓碑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束手无策的严凡不敢停留,以退为进,开启狂飙的速度,穿梭在墓碑之间。
女仆紧追其后,时不时一拳,时不时一脚,肢体动作僵硬。
严凡抓住机会,猛地转身,扑倒对方,捡起一块锋利的石头砸下。
当的一声,手掌流血,石头碎裂,对方的肌肤跟钢铁一样坚硬。
“玩个锤子!”
面对这种力量恐怖,防御恐怖,速度不慢的怪物,严凡只觉得骇人听闻,思维冷静下来,明白赤手空拳的情况下,胜算基本为零。
女仆一个翻身,甩开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钓鱼人看见狼狈不堪的少年从墓园跑出,大声呼喊,“老灰,给点支援,我可是洛煌国的花朵,你忍心看着我被摧残吗?”
“忍心。”钓鱼人郑重点头。
女仆随后赶到,对着严凡拳打脚踢,单方面碾压。
钓鱼人无奈,“小家伙,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很多事情不需要你去追寻,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你其实早就掌握超凡。”
啥?我早就掌握超凡?我承认读书确实少,你就这样明目张胆骗我?等等,难不成看得见幽灵也属于一种超凡的力量?不应该吧......
望着只差临门一脚的少年,钓鱼人再次开口,“如果你真的死在这里,你姐姐或许会很难受,你妹妹或许会接受不了,你想死吗?”
你想死吗?
想死吗?
最后几个字的声音越来越弱,被女仆压倒在地的严凡瞳孔骤然缩小,他当然不想死,就因为不想死才拼命去追寻力量,为了守护。
女仆握拳,瞄准少年脑袋,这一击下去,绝对四分五裂。
夜很深,风停了,一股寒气弥漫,女仆被冻结成冰雕。
严凡推开女仆,冰雕支离破碎。
起身,他脖子处多了一道魔纹,眼神冷漠,仿佛变了一个人,斩钉截铁道:
“我不会死,更不会让她们难过,我严凡,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