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银盘,星辰璀璨。
银白月光透过半遮的窗户,伴随着昏暗的台灯,给室内带来清晰可见度,天花板垂下无数根黑发,血红眼睛瞪得非常恐怖,一只漆黑的手穿透墙体缓慢伸向熟睡中的少年。
地板上的画纸变得诡异,一张张怪诞的生物画像仿佛活了过来。
吱的一声。
半遮的窗户自动关闭,房门的锁逐渐转动,诡异的力量不光是关上了少年的门,窗户也焊死了,形成困兽之笼,逃无可逃。
就在黑手即将触碰到少年脸颊时,严凡睁开双眸。
黑手顿住,天花板上的血红眼睛与少年棕色眼眸对视,气氛沉静中略带尴尬,仿佛要做坏事的小孩子被大人逮到一样。
严凡非但不害怕,反而好奇地伸出右手,轻轻地与两米长的黑手的掌心对碰,感受到一股冰冷跟僵硬,犹如死尸手掌的触感。
余光瞄了眼窗户和房门,严凡嘴角泛起意味深长的笑意,低声细语道,“你真的很不尊重我,但你懂我。”
“下来吧你!”
有时候,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严凡一把抓住黑手猛地往下拽,这操作惊呆血红眼睛,瞪得比之前还大。
三秒后,黑手如梦初醒般,奋力挣扎,想缩回去,却发现一股寒气席卷而来,顺着手掌蔓延,一点点冰冻。
血红眼睛明显急了,黑发剧烈晃动,无奈之下,手掌布满裂纹,选择断臂逃走,干脆果断又狠辣。
半米长的冰冻手臂摔在地面,支离破碎后,黑烟升腾,黑手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冰渣,天花板上的血红眼睛和黑发也销声匿迹。
严凡直起身,盯着天花板,暗叹可惜。
倒不是说他完全不害怕这种诡异的事物,只不过五年了,天天跟妹妹待在一起,偶尔街边、商场、公园等地方都能看见幽灵,各种凄惨的样貌应有尽有,这一切,对于常人来讲神乎其神,匪夷所思,令人胆寒,对他来讲只是一种常态。
换谁五年来一直能看见这些东西,估计也不会害怕黑手与血红眼睛,完全小儿科。
“到底是谁要害我?从小到大,我做过最坏的事情就是抢了小铃铛的糖果,以及偷偷将姐姐写了一晚上的作业销毁,初一的时候扯过一次前排女孩的辫子,在课桌上画过七个小矮人,算下来,没得罪谁才对,幽灵也不至于无冤无仇的害我吧?凡事冤有头债有主......”
严凡掀起被褥下床,在卧室内来回走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一副思考者的模样,自言自语:
“做一件事总得图谋点利益,难不成图我长得帅?图我三天不洗澡?图我口袋里的一百块?图我心肝?”
“好像不太可能,唯一可能就是与父母相关,该不会是父母在外的仇家?欠钱没还?不至于吧,我以前是富二代,不是负!二代......”
“难搞,这怪物跟小铃铛一样无视物理地形,想逃的话我也抓不住,对了,老师说过,遇到困难就找警察叔叔,嗯,明早我就报警!”
“如果真有尸体对着我,心里总是膈应,如果我贸然上十楼,被监控拍下来更麻烦,找个理由,就说前晚,不,还是说今晚听见楼上有打斗声和尖叫声......”
一时间,严凡各种念头迸发脑海,想到无数种可能性,也想到无数种情况,抽丝剥茧分析局势,打算让第三方介入,来一个搅局。
他也想过找严梦商量,可细思琢磨后,不希望牵扯到姐姐。
咚!咚!咚!
富有节奏感的敲窗声响起,严凡半侧身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男性且苍白如纸的脸,嘴角勾勒出夸张的弧度,一双黑眸,黑色寸发。
“老默!你跑哪去了?”严凡边询问边打开窗户。
男子伸手爬入卧室,看起来四十多岁,一米八五的身高,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黑棕色战甲,腰间挂着一柄长剑,体型偏瘦,脸颊轮廓较深,五官挺普通,属于大众脸,没非常出众的点,也不算丑陋。
这位男子本名默写,与小铃铛身份相同,属于幽灵,看打扮和腰间的长剑不难猜测属于很久远的幽灵。
严凡和老默特别熟悉,相处了三年多。
“累死,我真羡慕那些可以无视物理地形的幽灵。”默写喘气道。
见状,严凡坐在床铺边,出声吐槽:
“别装了,你是幽灵,不会感到累。”
默写不慌不忙依靠窗户边,认真反驳,“生活需要仪式感,这是你对我说过的话,我在尽可能将自己当作活人来看待。”
“谁家活人凌晨三点会爬小区九楼的窗户?”严凡翻了个白眼。
默写怀抱双手,战甲作响,苦涩一笑,“我也不想,可你门口贴着一张红纸,我今早尝试过,对我压制很大。”
没等严凡开口,默写言归正传讲述,“下午两点,有一个人闯入你家,直接在你卧室翻箱倒柜,也不知道找什么,找了半个小时,一样东西没拿就走了,我很好奇,一直暗中跟随,发现惊天大秘密,你猜那人去了哪?”
一听,严凡愣神,看向地面的画纸,本来以为是老默趁着他没在家的时候搞乱的,还想等对方回来后,谁弄的谁收拾,结果出乎预料。
“不猜。”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他沉声追问,“那人去了哪?”
默写换个站姿,一只手扶着窗边,一只手搭在剑柄上,酝酿好一会才说,“那人去了会所!”
“他进入一个包间,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卡片,拨通了号码,很快就来了两个女生,他们......”
“打住!”严凡果断喊停,拇指按揉额角,语气无奈,“你无不无聊?这是我不付费就能听的内容?滚蛋吧!”
谁知,默写反而一脸鄙夷地瞅了眼少年,道:
“你不但神精病,思想还邪恶,两个女生来后,三人交谈到‘神物’和‘魔语会’的信息。”
默写又换个站姿,似乎有多动症,口吻轻松又怀念,“这倒是令我深感意外,没想到能遇见魔语会的成员,如果......”
“等等,你知道魔语会?”严凡一脸懵圈。
“有问题吗?”默写反问,并坦言,“我活着的时候就是魔语会成员,不过我属于善魔派,那三人属于恶语派。”
四目相对,严凡难以言喻此刻复杂的内心,三年啊,整整三年之久,“你竟然不告诉我这件重要的事?”
“拜托,你又没问过我。”
“我没问你就不说?”
“你没问,我说什么?我以为你一直知道,你个神精病!”
“神精病”三个字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严凡从始至终都将自己当作一个正常人看待,正常吃饭、正常睡觉、正常生活,他觉得除了没社交,一切与常人无疑。
他也明白,自己的行为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是人,比如眼前的老默。
“本以为你只是可怜的孤魂,没想到反手给我一个王炸,我姐可是不准我跟‘魔语会’的成员接触。”严凡叹了一口气,“你走吧,我不爱你了,终究是错付。”
“演,接着演,三年了,我对你一清二楚,知根知底,煽情的话没用,再说了,你姐知道我的存在,默许我待在这里,更何况死掉的我早就不属于魔语会的成员。”默写靠着窗户,根本不吃少年这一套。
严凡起身,一步一步靠近男子,一只手轻缓按在窗户上,壁咚道:
“兄弟坦白局,快问快答,第一个问题,你是觉醒者吗?”
“没错,生前我是觉醒者,神魔化三,战士,杀敌无数,死后就只是孤魂,没有战士的能力。”
“第二个问题,你在魔语会地位高吗?”
“你不懂,魔语会内部复杂,不是地位高或低来判断一个人。”
“第三个问题,三年前我在北桥街捡到你,是否存在欺骗?”
“我明白你的意思,无非觉得我是故意接近你,可你想想,我一个孤魂图你什么呢?图你长得帅?图你三天不洗澡?图你兜里钱?”
严凡蹙眉,“说话注意点,谁三天不洗澡?我昨天刚洗过,小心我告你诽谤!”
面对少年的威胁,默写呵呵一笑,不以为然。
下一秒,他双手和双脚被冰冻,膛目结舌道:
“你,你觉醒了!?”
严凡附带寒气的手掌搭在对方肩膀上,浅笑一声,“你发誓,刚才的话全部属实,洛煌国人不骗洛煌国人,否则魂飞魄散。”
“没必要吧,你这被害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了,我承认我刚刚说话的声音有点大。”默写咽了咽唾沫。
手掌的寒气慢慢冰封对方肩膀,严凡低调中带着桀骜,平和中暗藏风暴,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悚然的话:
“我姐姐说过,遇事不慌,只需要,劳资蜀道山!”
“一。”
“我靠,冷,太冷了,你小子松手,你不懂吗?对你来说,我只是你的之一,但对我来说,你却是我的唯一!”
“二。”
“嘶,疼!疼!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
“三。”
“我发誓,洛煌国人不骗洛煌国人,否则魂飞魄散!”
严凡满意地笑了笑,给了对方一个拥抱,松开手,坐到原木色泽的书桌前,手肘放于桌面,手掌支撑侧脸,打量男子。
他承认自己有轻微的“被害妄想症”,除了无条件相信严梦和严灵,对其余人,他多少怀抱警惕心,没办法,整天跟不是人的朋友相处,整天看见世界的另一面,他没有疯掉已经属于心态好了。
曾经默写嘲讽他是个姐控,三句话离不开亲姐,可默写不知晓的是,车祸后,看见妹妹灵魂后,严凡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崩溃状态。
最好的朋友不相信他说的话,老师和同学排挤他,他被分配到最后一排垃圾桶旁边一个人坐,孤独、空虚、绝望,形单影只。
严凡人生最痛苦的阶段、最无助的阶段,是姐姐严梦一直默默陪伴,一直安慰与鼓励,甚至在他做出辍学的决定后也支撑。
他知道,姐姐的痛苦不比他少,却永远对他保持微笑,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或孤魂伤害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深人心!严凡对外人和孤魂始终带着一张面具,一张保护自己的面具。
突然,默写苦苦哀求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严凡,别愣着,快帮我解冻啊!你这什么能力?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