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从何处起,亦不知落往何处。细密的雨帘仿佛一道道极细的水晶丝线,将头顶的无垠与足下的氤氲连接到一起。
待雨停了之后,不远处出现了一明一暗两道彩虹。站在这氤氲云团之上看那霓虹,另有一番美景。七『色』的水雾像是一道道缓慢流淌的流光,令人不舍得移开视线。
“原来仙界也下雨的啊。”
一名身穿道袍,头顶着一只歪斜的道髻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那七『色』流光之前。他张开双臂仰头高呼起来。声音中的愉悦飞喷出来,“仙界!老纸来啦!”
“啊啊啊,。”
“哟吼,。”
少年显然很是兴奋,一会儿双手轮捶着自己的胸口,一会儿大跨着侧弓步一手背后一手高指穹窿。
折腾了好大一会儿少年方觉尽兴。他深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这才清咳一声,理了理身上的道袍转过身来准备开启他的仙人生活。
刚一回头,少年便呆滞了。距他不远的云廊中正坐了一位仙人。眉眼温雅,如清风似朗月,鬓角虽有一缕白发,却并不妨碍他那无双的风姿。
少年尴尬了。
而那仙人却在这时候向着他笑了笑。那怎样一种有魔力的笑容啊。他的词汇有限实在无法形容,但是这笑容令他顿觉此刻也不是那么尴尬。
少年的信条一向是顺杆爬。初来乍到正是需要结缘的时候,他见那仙人向他『露』出微笑来便立刻凑了过去。
“晚辈岳小康给这位仙友见礼了。”
仙人起身回礼道:“有礼。我道号煦阳,你称我煦阳道友便是。”
岳小康瞥见这位仙人身侧摆了一壶美酒便自行的坐了下来,面上笑呵呵的说着,“好,煦阳道友。小弟我初来仙界尚有许多不懂之事,还要冒昧请煦阳道友指教一二。”
煦阳道:“不必客气,能帮到小友是煦阳的荣幸。”
岳小康笑的更是灿烂,反客为主的端起酒壶来为煦阳续上一盏,又自行掏了一只茶碗出来自斟半碗,“小弟才来仙界第一个遇上的就是煦阳道友,这可真是天大缘分。小弟敬您。”
说着岳小康一仰脖子干掉了半碗美酒。再开口时,“煦阳道友”便成了“煦阳大哥。”
煦阳表现的脾气极好,无论岳小康如何做如何说他总是一副翩然君子的模样,耐着『性』子给他解答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岳小康自以为自己的人格魅力和交际手腕又上涨了,却没发觉自己已经喝的近乎酩酊,而对方却还精神抖擞着。
煦阳见他已『露』醉态便在那酒壶上一点,笑笑说,“酒已经没了,小岳你还要去四方上仙那里报道,不要误了事。”
岳小康晃了晃酒壶,见其中果然没了酒水,“奇怪,我还以为这仙壶仙酒是饮之不竭的。一来就喝空了煦阳大哥的酒,真是不好意思。这两坛好酒是小弟我送大哥的见面礼。大哥切勿推辞,请收下。”
他拿出的两只酒坛乃为白玉所制,上面以鎏银技法书着一大两小的三行字。大的一行是:金风玉『露』。小的两行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金风玉『露』?”煦阳有些出神,随即颌首道:“多谢。”
“咱们兄弟客气什么。”岳小康说着又掏出了几坛别的美酒来,“刚刚喝光了大哥的酒,这些算我请大哥的。”
他醉的有些厉害,口舌不清不说掏东西的动作都开始不流畅起来。他有些烦躁的从袖子中扯出了两个储物袋,揪住一个较真的掏起酒坛。
煦阳本是要制止,但见到他拿的储物袋面上便『露』出了几丝怀念。
岳小康的瞥到他的神『色』便停止了动作,想了想后咬咬牙暗下了决心。又从袖子中翻了半天才拿出了一只青『色』的储物袋来,“大哥喜欢这个,小弟便送大哥一只。这只储物袋叫做碧波一点红,是一位名家炼制的。绝对配得起大哥。”
煦阳看破却没点破,只是笑着道了谢。
岳小康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时候不早,小弟我先去四方上仙那里报个道。改日再寻大哥,咱们开怀畅饮一番。”
煦阳笑着道:“好。”
岳小康自觉来到仙界的第一场外交做的非常之成功,颇有些自得的向着煦阳指点的方向歪歪斜斜的走去。
煦阳收回目光来,暗笑了几声。目光落在酒壶旁的储物袋上。
这只储物袋方方正正的,碧青的颜『色』中绣着一点朱红,好似这储物袋长了一颗红痣一般。算不上多么丑,却也算不到好看的行列里。
可这毕竟是储物袋呢。自己是有多久没有『摸』过这样东西了?
煦阳的唇角挂着笑意从桌案上拿起了那只储物袋,略加端详之后顿时愣住了。这碧青的布料名为春月芽,因产自东瑶月芽湖畔而得名。上面那颗好似红痣的刺绣,所用的丝线是镜洲的天香红。而这储物袋中的阵纹路数本是他独创的,那特殊炼制手法他只见一人使用过。
一瞬间透过这碧青的储物袋,他仿佛见到在遥远时光的另一边,面容娇憨的小姑娘正飞针走线的弥补着袋子上的破洞。
那姑娘总是那般的奇特呢。
煦阳的思绪又沉回到那个奇特的夜晚,那是恐怕是他一生中最为危机的一夜,可是他的心绪却全然的不在状态。他看着她手忙脚『乱』的为他处理伤口时,心中既没有郁闷她的笨拙,亦没有感谢。
他的心中满斥着一股异样。
因为就在那奇特的时刻,他忽然察觉到原来欣赏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欣赏,便如苏青雪。他能明确的说出她的优点,他能理智的处理着与她相关的一切事情。他以为自己动心时,想的是与这般的女子携手并肩方才如何。
喜欢,那是一种根本不知道何其起、又何时浓的情愫。到他察觉时却已是缘浅将别。他甚至从未想与她一起要如何,他只是想要她安然,要她那双眼眸永远都如秋水无尘、脸颊上永远都挂着那一对酒窝。
他想要的只是她好。不过他也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无私,到最后他终还是算计了她。他将他全部的身家都给了她,还嘱咐了秦家年年都要送节礼与她。
迟钝如她,在将来的时光里一定想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向她表白示爱。
果然,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真君子。
有时候他会想若是在他灵根尚未损毁时遇上她,那个『性』情尚未改变过的他是否会叫结局有所不同。随即他又苦笑起来,他灵根尚未损毁时她还是个『奶』娃娃呢。
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如果呢。
煦阳将那只储物袋挂在了腰间,拿起一坛金风玉『露』来揭开酒封,直接就着那坛子饮了一口。
果然是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滋味。
煦阳出了一会神,再去看那岳小康时发现他还没有走远。也是,醉成那副模样还能走就已经很不错了。速度实在是不能再要求了。
煦阳看着他那走的歪歪斜斜的背影,随手抬起向着他一弹。
一团灵光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岳小康的背上。令他顿觉神清气爽。他扶了扶头上那更加歪斜的道髻,觉得自己这样去报到未免有些不拉风。于是他自灵兽袋中唤出了一头光彩不凡的小青驴,翻身上到了驴背上,摇头晃脑的唱起一支极能装那啥的歌来。
“世人都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来将相何其多,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道神仙好,惟有金银忘不了。”